安娜一到森林边沿便不再犹豫。

　　前进。

　　继续前进。

　　遇上林木稀疏时便拔腿奔跑。敏捷地跃过小河。避开农场。如果有人的声音中断了鸟儿歌唱就卷缩起身子藏起来。在灌木丛里歇一歇。屏住呼吸。野兔或者松鼠跑过时要熬住不颤抖。躲开野猪的进攻。等着偷猎者走开。而后继续前行，相信脚下的土地，因为脚踩下去的地方眼睛是来不及看清楚的。

　　更多的是本能而不是思虑引导着她的步履，而随着她的狂奔，她的身躯越来越轻。她抬起双腿，不再触及地面。树叶和枝桠构成的障碍少了，它们闪过一边，轻抚着她的脸庞。路上的荨麻放过了她。

　　少女深信森林在变成她的同谋，她不觉得疲劳，也不感到害怕，继续前行。像这般行走了多久？没法儿知道，因为安娜感到自己的劲儿越来越大。自她和布鲁日拉开距离后，每走一步都是解脱，平静回来了。

　　多么幸运啊！

　　镜子破碎标志着她的婚结不成了。因为洞房被炸成了玻璃碎片，准新娘的形象支离破碎飞走了。安娜挣脱了厄运。

　　当她步履轻快地走下松木楼梯时，何等的宽慰啊，没有一点声响暴露出她的行踪。一跨出门槛，呼吸到圣安德烈周围田野上的空气，这种宽慰更得以确定，接着，她便感到在脚趾间快乐地啪啪作响的泥浆。

　　整整一天她都在逃离危险。

　　现在，红日西沉。安娜在一道溪流边停了下来，把她的双手、手肘浸入凉爽的溪水中，凉一凉发烫的肌肉，然后喝了几分钟水。

　　吃什么呢？

　　时下她还不觉得飢火中烧，那就明天再进食吧。

　　山雀的叽喳声停了下来。

　　太阳隐没了。

　　天空掏空了它的蔚蓝色，凝结成晦暗的灰色。从林子深处传来一只孤独的野鸟痛楚的鸣叫。

　　安娜哆嗦了一下。

　　随着日光逐渐消失，山毛榉粗壮的树干挤得越来越紧。寒意也变得越发砭骨。

　　她发现一棵威严的橡树，它让别的大树离自己远远的。它鼓励她向它靠近，为她提供可以当褥子的苔藓地毯，可以当枕头的树根，它舒展的枝桠像豪华的摇篮上的帐幔。

　　她向它匍匐而去，然后歪着脖子，打量了它。

　　它呈现出怎样的景象啊！从它身上散发出强大的生命力，令人肃然起敬。虽说它默默无声，却似在对她说话。毫无疑问，它不是一株普通的植物！一棵穿越了几个世纪的大树，一棵蕴藏有无数经验的大树，一棵强壮的大树矗立在那里，能让人安然入眠。

　　她能放胆轻轻地触摸它吗？风穿过摇曳的枝叶，随之发出的飒飒声仿佛在说“能”。安娜把手掌撑在树干上。

　　无边的幸福潮涌而来。一种暖洋洋的力量逸出虬结的树身，进入她的皮肤，流淌在她的肌肉里。“我能告诉你许多东西”大树说。安娜点点头。大树又说：“今晚，我便从固定不动的功效说起。你不要再移动了。”

　　于是，安娜平静下来，身子靠着树干滑落；她想背诵一段祈祷辞，可只背出三个词便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