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因为没有否认,误会便带上了真实的色彩:安娜要嫁给菲利普了。
日逐一日,亲人们表现出来的偌大的热情使安娜越来越觉得实在荒唐。她确信自己正有某种最基本的要素在流失,她任从菲利普肆意妄为,亲吻她,拥抱她。
“你将只爱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
“不可能的,菲利普。我还爱着别的人呢。”
“什么?”
“我姨妈、我的表姐妹们、弗朗西斯卡姥姥。”
“有男孩吗?”
“没有。可那是因为我认得的不多,没有机会啊。”
听她把话说清楚了,他还不信,疑虑重重地望着她;然后,由于她顶住了他的目光,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哈哈大笑。“你让我走路,我却在奔跑!哈,淘气姑娘把我吓坏了……真够狡猾的!你呀,你对付男人真有办法,你能让他恋着你,拜倒在你的脚下,让他只想着你。”
安娜跟不上他的思路,她也不强求跟上,因为,在这种令人神魂颠倒的时刻,他紧紧地靠着她,两眼放光,嘴唇哆嗦着;她也觉得自己融化在他怀里很快乐。她喜欢他的皮肤,他的气味,他结实发烫的身躯。紧紧地依傍着他,她醉了,撇开了怀疑。
一个黑影在屋顶间扩大。房间里的密度变了。
安娜吃了一惊:伊达刚刚撞碎了那束明亮的阳光。
未来的新娘感到腹部一阵疼痛,仿佛她表姐一拳打破了她的肚子。她用责怪的口吻大叫:
“啊不,伊达,不!”
表姐惊讶地止住步,摆出自卫的样子,张牙舞爪,她不知道自己的衬裙撕裂了阳光。
“什么?我怎么啦?”
安娜叹了口气,她不信自己能够向她解释清楚她打碎了一件珍宝,太阳从黎明时分起开始在房间里构筑起来的完美杰作。可怜的伊达啊!举止粗野、一意孤行的伊达自己都不清楚,用她淫荡的大屁股在摧毁一座美的纪念碑。
安娜决定不说实话:
“伊达,干嘛不利用一下这两面镜子?你坐到我的位置上来吧。”
接着,她对姨妈和姥姥说:
“让我的三个表姐妹也来利用一下这个礼物吧,这样我就太满足了。”
伊达先是有些狼狈,然后靠到安娜身边,也请求两位老人同意。老人们做了个怪相,接着,被安娜的单纯和热忱所感动,点了点头。
最年幼的哈德薇琪跑来坐在板凳上。
“我来!”
伊达恶狠狠地一挥手,想要阻止妹妹抢先,但她停住了,她得保住做姐姐的尊严。出于恼恨,她朝窗口走去。
安娜很反感,因为伊达继续遮断阳光,阳光爬上了她的胸口、她的脸,她居然毫无知觉。真是愚钝!
发现菲利普在街上,她笑了笑。不一会儿,她皱起了眉头。
“他失望了。他找的是你,不是我。”
伊达满脸打皱,两眼无光,吞咽着唾沫,一副痛苦相。安娜俯着身子,实实在在地觉察到她表姐痛苦的程度,便朝她伸出手去,温婉地说道:
“我可以把他让给你……”
“什么?”
伊达跳起身来,认定她没听懂。
“我完全可以把他,菲利普,让给你。”
“啊?”
“他要不是爱上了我的话。”
安娜以为说了一句贴心话。
一记响亮的耳光。
“婊子!”伊达咬牙切齿地说。
安娜突然感到脸颊发烫,才发现是自己挨了个耳光:伊达打了她。
谈话被打断了,女人们转过身来。
“臭丫头,你就肯定没有男人会要我吗?我会让你知道你错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走着瞧吧,会有几十个男人要我!几百个!”
“有一个就够了,”安娜温柔地纠正道。
第二个耳光摑到她脸上。
“臭虫!你还说!你就那么肯定我连一个男人都不会有的!瘟神!你好恶毒!”
戈德列芙姨妈插了进来:
“伊达,冷静点!”
“安娜让我忍无可忍,妈妈。她认定我是丑八怪,没人要嘞!”
“没这回事儿。安娜只是说出了我想说的:你有一个男人就够了,用不着去勾引十个,一千个。”
伊达以挑衅的目光打量她母亲,似乎说“你就接着说吧,咱走着瞧”。戈德列芙昂起头,要求道:
“你要向安娜道歉。”
“绝不!”
“伊达!”
这位长女气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吼叫着答道:
“宁愿去死!”
戈德列芙把手里的镜子交给土地丈量人的遗孀,扑向她女儿。伊达闪身躲开。她毫无惧怕之意,穿过房间,把小妹妹从板凳上赶走,然后对两个女人下命令道:
“现在该轮到我了。”
戈德列芙为了避免一场可能落败的争斗,嘱咐她的朋友们听从这个易怒的女儿。然后,她走近外甥女。
“我想她是在妒忌你呢,安娜。她本来希望第一个结婚的。”
“这我知道。我谅解她。”
姨妈亲了亲她。
“唉,我的伊达性格像你该多好……”
“等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时候,她会变好的。总有一天。她会摆脱坏脾气。”
“但愿你说得在理!”戈德列芙抚了抚外甥女的鬓角。“不管怎么说,我为你既感到伤心,又感到幸福。伤心是因为以后见到你的时候少了,幸福是因为你找到了一个好小伙。”
听着戈德列芙姨妈平心静气地描绘她的命途,安娜恢复了勇气,不再思索那些问题。她恢复平静,向清新的春风扬起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