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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

时间:2012-09-28 19:35   来源:中国台湾网

  我突然发现,我还没有给阿摩司一个姓氏。从现在开始,我会假想他是巴迪家的人,因为我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名字。不过,我郑重向有耐心将这个故事看到最后一页的读者保证,我届时会解释,为何要给一个确实存在的人虚构一个名字。我也认为,此时我应该向各位介绍一下阿摩司的家庭,以及从小到大在他身边的人。毕竟,有人说每个人都是各自所有经验与知识的总和,另外当然还要加上各自的天性,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我就有责任向各位介绍那些爱他、引导他,以及分享他的试炼与苦痛的人了。

  如果我是真正的作家,我一定会忍不住要仔细描述阿摩司度过童年时光的那些地方,就算不为别的,光是那里典型的托斯卡纳风光,那种天真、纯净与自然的美景,就值得大书特书,至少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不打算向这种诱惑屈服,放纵自己去描述一张简单的地图和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就能充分体会的感觉。我只会这么说:一九五八年九月,阿摩司出生在意大利比萨省拉耶堤哥( Lajatico)村外一个叫拉史特沙( La Sterza)的小村庄,大约就在古都沃尔泰拉(Volterra)和蓬泰代拉(Pontedera)的中间。

  要开始谈论他的家这个主题,一种神秘而复杂的机制就在我的心里运作了起来,让我想到《幸福小姐》(La Signorina Felicita),这首由戈扎诺( Guido Gozzano)所写的轻快小诗。诗人在其中生动地描绘了一栋位于乡村深处的大宅院,幸福小姐就住在里面。那是一栋典型看得出时间流逝的房子,有着“扭曲、突出而老旧的窗格”、过大的房间,到处都是老旧的小玩意儿,数百个近乎没用的东西,可是充满了生气 ……是一个有生命、会呼吸的空间,这都要感谢它的简单,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人的辛勤努力:家仆小心翼翼捧着叮当作响的陶瓷器;幸福小姐本人认真拿着针线,大腿上放着需要缝补的衣物,心里偶尔出现小小的挣扎;还有她善良的父亲,每到夜晚来临,总是喜欢让身边围绕着“地方上的政坛要角”……

  阿摩司小时候住在辽阔的乡间,他们家的房子就在连接萨尔扎纳(Sarzana)和瓦德拉(Valdera)两个城市的大马路旁,像一个二十五米乘上二十米的超大型大写字母L,俯瞰车道尽头一个铺满沙砾的大空地,空地上方被两棵极高大的松树庇荫着,庭院的一边临着马路,被L形的建筑物环绕。建筑物本身还有一个高塔,最上一层是个角塔。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个或许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末的坚固石造建筑,总是让我想到戈扎诺这首著名的诗。进入大门,你会看到一个小走廊,两边各有一扇门,右手边的门通往厨房,左手边的门则通往餐厅。穿过前方的玻璃门,会看到第二条也是更大的走廊,旁边一样还有门,右手边是一间大客厅,是这家人遇到特殊场合时的宴客厅。阿摩司就在这里听他的留声机,不停地绕着桌子走,只偶尔停下来换唱片。左边的门则通往储藏室和洗衣间。阿摩司会把第一个储藏室称为暗室。其实那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面有一个衣架和一个旧衣橱,是个真正的“避难所”。走廊尽头就是通往楼上的楼梯,卧房、浴室还有几间几乎没在使用的房间就在上面。其中有两间就充当阁楼。这栋房子的一楼,还有一部分是只能从外面进去的。巴迪家主要拿这些宽阔的空间来存放农具:两台“火爆”的曳引机(一台蓝地莉,一台欧喜),还有一台超大型的打谷机。阿摩司喜欢去仓库,转动打谷机的大滑轮,尽情想象这个动作会牵动什么样的机械装置。仓库里还有无数较小的农具:圆锹、铲子、锄头、各式各样的小工具,全都是迷人的东西,足以让阿摩司玩上好几个钟头。

  在当地教了两代人的蕾妲奶奶,是个倍受学童喜爱的老师,在孙子出生后没多久就辞掉教书工作。她,再加上温柔的欧里亚娜,光是要照顾阿摩司和弟弟阿贝托就忙得不可开交了。两兄弟再加上几个邻居小孩,成了形影不离的玩伴,也仿佛成了一群无法无天的小流氓,至少在蕾妲奶奶的眼里是这样,因为她每次气极了,就说他们是一群小流氓。这个可怜的女人,见不得她的花被乱滚的足球压倒,或者必须忍受被各种武器打到的路人对她尖声抗议。那些武器,都有明确的证据显示是从巴迪家射出来的:由弹弓打出去的石块,从小玩具枪射出的子弹,或者是从水管喷出的强力水柱。那水管是阿摩司的父亲桑德罗先生拿来浇花用的,到了夏天,也会拿来冲洗屋子前面的空地,好让一家人可以在户外用餐。没有大人在附近时,那条水管就会被拿来当做武器,对付经过的汽车,或者更糟,对付两轮的交通工具 ……不过每天晚上八点过后,阿摩司的父母、祖父阿西德先生,还有一向跟着姐夫一起工作、好让姐姐能继续在附近小学教书的姨婆就会开始数落那些男孩子当天做了哪些调皮捣蛋的事。年纪最大的阿摩司往往就是指使大伙儿做坏事的人,而那些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恶作剧,也多半都是他想出来的。数落完毕,大人们还会威胁,若下次再犯,他们就要接受处罚了。可是大家都知道,某些孩子的充沛活力,往往赢过了大人的严厉告诫;一切本该如此啊。

  阿摩司最喜欢的一位姨公或许就是乔凡尼坎帕里尼博士了。他现在已经退休了,不过之前他是地方金融警察的主管,而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官拜意大利陆军上校。姨公偶尔加油添醋地对阿摩司说起当代最知名的歌剧演员,早已激发了阿摩司的想象力。每年夏天,蕾妲奶奶和阿摩司都会到安蒂尼亚诺度假几天。安蒂尼亚诺是位于比萨省海边的一个小村落,坎帕里尼家就在那里,包括乔凡尼姨公和奥嘉姨婆。这些亲戚,其实是阿摩司父亲的姨父和姨母,奥嘉夫人是阿摩司奶奶的姐妹,她一直很疼爱巴迪一家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们让当时正努力想要考取调查员资格的桑德罗住在他们家,他也一直住在那里念书,直到考试才离开。到坎帕里尼家度假时,阿摩司很喜欢每天早上跟奶奶一起到海边去玩,奶奶一刻也不让阿摩司离开她的视线。不过阿摩司最期待的,还是在傍晚时,他的姨公会喊他上楼,他终于可以进入那个充满神秘与魅力的书房。在那个像军队一样整齐的房间里,存放了五千多本书,还有被这一家人珍藏的各种物品,连阿摩司也爱不释手。他会站在那里,一直盯着一个拆掉雷管的旧迫击炮弹壳;或者是那张经过彻底防腐处理的野猪皮垫子,还连着迷人、凶狠的野猪头。他的姨公就让他在这里听唱片,也念书给他听,跟他说一个又一个的故事。阿摩司很喜欢听那些故事,他会听得入迷,忍着把所有的问题留到最后一起问。有时候家里的女眷也会被叫来一起听,这些家族聚会的往事 ——姨公念书,解释书里的内容,女人家偶尔发表几句简短的意见,或被故事感动 ——让小男孩的心里充满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印在阿摩司的记忆中,每一回想起,总让他浮上一股轻柔的乡愁。

  有时候乔凡尼姨公也会给阿摩司讲一些很长的关于他在前线生活的故事,那些故事点燃了阿摩司的想象力,让他也想去从军了。

  于是,阿摩司的姨公“征召”他成为他的私人士兵,而且还有升迁希望,就看他平常乖不乖,还有,说起来也很含糊,看他在各方面是否有进步。就这样,阿摩司很快就从准士升到下士。有一次,圣诞节前,乔凡尼姨公到巴迪家来探亲,又把阿摩司升到中士。之后没多久,阿摩司的奶奶用一支蓝色的大签字笔教他写字母,阿摩司因为证明他已经学会了头几个字母,又进一步升到了士官长。他第一次会写自己的名字时,为自己争来了高级将领的头衔。与此同时,阿摩司离家去上寄宿学校的时间也越来越接近了。让他上寄宿学校,是阿摩司的爸妈不得已的决定,这样他们这个儿子才能接受特殊教育,学习点字法,好让他之后顺利接受主流教育,跟其他正常 ——也就是视力无虞 ——的孩子一起学习。

  他的即将离家,一时之间让姨公倍感怜惜,又将他晋升为大元帅。阿摩司要去学校的那一天,家人念了一封乔凡尼姨公写给他的信,信中宣布他又多了一个“战场副官”的头衔。于是阿摩司离家时,心里怀抱着可能很快就会以指挥官的身份返家的希望:这是姨公承诺要给他的头衔,只要他在学校里拿到第一次好成绩。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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