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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

时间:2012-09-28 19:34   来源:中国台湾网

  那年的夏天很热。阿摩司和朋友在屋子外面的庭院踢足球时,总是踢得满头大汗。他们会轮流站在建筑角落一个室外水龙头下冲凉,然后互相警戒,提防阿摩司的奶奶和欧里亚娜出现。要是被她们看到,总会招来严厉警告。两位妇人一方面担心孩子们的健康,一方面又担心她们种的花会被偏离球门 ——更精确地说,是通往马路的栅门 ——的球压毁。踢完球,孩子们会坐在老藤架的阴影下休息,藤架上垂挂着一串串果实累累的深紫色葡萄,大家则争相对自己这一队的赢或输发表意见。

  有一次,就在一个这样的午后,阿摩司跟朋友说起一件事,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几个月前,他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个漂亮女生,她是来学校看她哥哥吉多的。她叫伊莲诺拉,大家都很喜欢她。“我让她去跟每个人说话 ……”阿摩司说,“可是我发现她总是偷偷靠近我。有一次我开始唱歌,她就靠过来听。然后她就介绍她自己,然后我们一整个下午都在聊天,聊我们自己,聊家人,还有聊我们喜欢的东西。她非常害羞,可是我一直鼓励她说下去……!”

  阿摩司说故事说得太入迷了,甚至没发现他在事实里,加入了用生动而幼稚的想象力编出来的细节。他是真的恋爱了,初恋的苦涩也让他的想象力更加活跃。吉多的妹妹伊莲诺拉确实到学校来看哥哥,大家也确实都很喜欢她,尤其是阿摩司,可是也许是因为害羞,也许是因为她的注意力理所当然都被年纪较大的男孩子吸引去了,她其实只有一次短暂注意到了阿摩司。那次阿摩司是跟一群朋友在一起,然后他决定要唱歌。其他的就全都是想象了。他一直对她存有无限幻想,梦想着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离开其他人并赢得她的芳心。这些事没有一件真正发生过,但阿摩司喜欢想象那些事都是真的,也试图说服弟弟和朋友如此相信,所以现在他们都充满了好奇心,静静地听得入迷。没有人打岔,没有人发问。这件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全新的话题,也充满了神秘感。他们每个人都在心里想象一个女孩子的形象,有着亲切的脸庞,蓝色的眼睛,带着友善而温柔的笑容。随着阿摩司的故事进行,细节越来越丰富,他所塑造的形象是如此鲜明,她因此成了一种理想。此时所有男孩都希望自己也能认识伊莲诺拉,最后并相信自己也爱上她了。他们都会对她很好,对她展现英勇与诚意。他们也都会开始学习追求女孩子的技巧,基本上就是要知道如何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同时小心把最坏的一面藏起来。

  与此同时,屋里可忙碌了。主妇们忙着准备晚餐,庆祝丰收季节到了尾声。到了八点,那些跟阿摩司的父亲一起工作的男人都会过来。他们那几天都忙着割麦、绑成束、叠高,然后再一束束放进大型的打谷机里,将麦粒和麦壳分离。机器下方的另一个开口,最后会吐出一包包结实的麦子来,送到谷仓存放,或者直接送到磨坊去。偶尔阿摩司也会穿着短裤和背心去帮着收割,但是这种装扮似乎是故意要让他很不舒服,他很快就会因为汗水、灰尘和虫子而痒得不得了,只好抛下任务、落荒而逃。那天晚上的聚会,是一整年在田里工作的高潮。大家高声谈笑,阿摩司也一定会应众人的要求而开唱。那就是阿摩司为了晚睡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们会在室外的藤架下用餐,他喜欢这样,也许大人还会让他喝点单纯美味的红酒。

  当阿摩司的故事说到一半,他暂停片刻,努力挖掘更多记忆、编造更多幻想时,他会听到屋里忙着准备晚餐的女人传来的声音,讨论着座位顺序,以及需要的食物量 ……这些全都是他童年的美好回忆。他的童年,或许在某些方面来说是辛苦的,但整体而言,那是一段快乐的童年,而且充满了对孩子来说最重要的一样东西:爱。

  那天晚上,这个年轻的歌手再度成为目光的焦点。大家都有话要问他,有事要告诉他,或者有些回忆可以取悦他。因为乡下人都很单纯、很慷慨,也对自己的土地和家乡有着深厚的感情。面对一个一整年有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远离家乡与亲人的小孩子,他们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温柔。晚餐快结束时,又出现一次伤感的时刻,因为有人想起去年十一月才过世的阿西德,也就是阿摩司的祖父。阿西德在其他农人面前,往往自称是这块土地上的诗人,而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阿西德在场的丰收。蕾妲奶奶很激动,阿摩司的父亲眼眶也闪着泪光,不过伤心的片刻很快就过去了。阿摩司的母亲艾蒂很巧妙地改变了话题,大家也同意,至少那天晚上,属于过去的书页要暂时合上。

  那天晚上阿摩司过得很开心,上床时,他完全没想到第二天早晨会有个惊喜在等他。七个月前,也就是一九六六年的十一月四日,祖父阿西德在凌晨过世,当时亚诺河泛滥,造成佛罗伦萨市区以及其他城镇大淹水。不过就在他过世前几天,他先是开口要求把孙子从寄宿学校叫回来,让他见自己最后一面,然后他还提出想送给阿摩司一匹马,一匹适合小孩子在乡间骑的马。阿摩司的父亲当场听到了这个希望,暗自发誓他会完成父亲的遗愿。于是就在这次阿摩司回家来的前几天,他去了米耶莫一趟。米耶莫离拉耶堤哥不远,是个位于山坡上的小镇,四周都是森林。那里有个巴达西庄园,他们的守林人依然骑着马工作。他在那里挑了一匹温驯的母马,一架小型的二轮轻马车,还有一副儿童用的马鞍。一位守林人同意帮他将马送到巴迪农场去,那匹母马也立刻在那里得到了丰富的食物和关照。阿摩司的父亲几乎藏不住兴奋,也要大家发誓保密,免得破坏了要给儿子的惊喜。

  跟农场的工人用完晚餐后,桑德罗先生就决定要把整个早上的时间留给儿子,带他去跟他的马见面。桑德罗把那匹马取名为史黛拉。阿摩司还在弟弟的身边睡得很熟,突然听到父亲兴奋喊他的声音。他很意外父亲用这种方式叫醒他,匆匆穿好衣服,随便吃了一点早餐,就跟父亲前往波吉翁西诺了。两天前他才去过那边的农场,但只在院子里停留了一会儿,工人正在院子里忙着操作打谷机。可是这一次,他们到了农场后,他很惊讶那里竟然这么安静,跟几天前他看到的忙乱景象形成强烈的对比。除了外公艾罗正在旧农舍后面等着他们之外,波吉翁西诺就没有半个人了。两个世纪前,巴迪家的祖先结束收益分成的佃农身份,离开寇希尼王公家的农场,用一生的积蓄买了这块土地,住进这栋农舍里。看到外公,阿摩司伸手抱住老人家的脖子亲吻他。他很高兴看到艾罗,因为阿摩司特别喜欢外公,而艾罗也小心翼翼守护孙子对他的特殊情感,总是用战争、打猎、赛马、狗、车子等会激发孙子想象力的精彩故事来款待他。再过几年,他就会跟孙子谈政治和女人了。

  父亲与外公一人一边,陪着阿摩司走向农舍的角落,那里有个小马厩,已经充当工具室好一段时间了。几天前,他父亲派人把这里清空,好让它回复原本的用途。那匹母马就安顿在这里。他们走到马厩门口时,外公进到里面去,让阿摩司震惊的是,外公再出来时,手里抓着缰绳,牵了一匹马出来。

  “这是史黛拉,”他对看马看得着迷的男孩说,“它很乖,你可以轻轻抚摸它。”然后他提醒阿摩司:“绝对不要走在它后面,万一它受到惊吓,就会往后踢。一定要走在马的左边,像这样,懂了吗?”

  与此同时,史黛拉低下头去,开始吃长在石头间的草。艾罗外公又用很温柔的声音,以专家的口吻补充,说这正是最适合小孩子骑的马。事实上,哈福林格这个品种的马,是阿拉伯种马跟来自哈福林格这个地区的母马交配而成的品种。杂交的结果是产生了一种小型而结实的劳役马,极能适应各种气候,而且最重要的是,个性非常温和。正是艾罗外公向女婿建议挑选这种马,所以他现在正得意得很呢。

  没多久贝裴也来了。贝裴是个住在波吉翁西诺农场上的工人,他跟着祖孙三人围在史黛拉身边,仔细帮它梳理,将马具初次套在它身上,然后将轻型马车钩上去。马具很完美,阿摩司的外公仔细检查,庆幸自己买得好,然后配合马匹的外形稍加调整。马很乖巧,随便他动手,三不五时静静地咬几口地上的草。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它的马具套好了,艾罗爬上马车,把阿摩司叫过来坐在他身边,然后抽一下马鞭。史黛拉慢慢跑了起来。马匹拉着马车上了车道,然后左转,沿着两块土地中间的道路走,前往艾拉和史特沙两条河流汇集的地方。史黛拉是在史特沙河的源头出生的,所以几天前它换主人时,就已经走过这条路了。在农场上工作的工人,带着好奇与好玩的心情看着这一幕,他们看到了两张容光焕发的脸:那一刻的喜悦,已经将过去的经验、苦难和担忧留在老人脸上的愁容彻底清除;而阿摩司的脸,则象征着对未来怀抱着纯真的希望与信心。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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