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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08-26 13:59   来源:中国台湾网

  最终,三连眼见三个人在急救站死去,他们死在一辆从团部来的吉普车到达之前,吉普车是来带路把他们连领到宿营地去。这三名死者中,两人在平静中死去,慢慢地陷入由于冲击而导致的幻觉之中,身体慢慢衰竭,神智渐渐不清。这对他们来讲是一种幸运,他们没有意识到死亡正在降临。只有一个人对这所有的一切感到愤怒。在临死前的幻觉中他曾短暂地清醒过一会儿,大吵大闹,咒骂导致这个结局的一切——医生、炸弹、战争、将军们、国家——然后又安静地回到了丧失知觉的睡眠中,直到死去,中间没有什么过渡期。其他人还会在这儿死去,就和那些在天空飞机上的人和那些在后方医院里的人一样,都会死去,而三连的人却没法亲眼目睹了。他们已经在去六英里外新宿营地的路上。

  这次的行军和他们以前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大家对此一点准备也没有。尽管他们曾从报纸的报道中了解过丛林战斗,当他们穿过椰林向岛屿纵深行进时,急救站很快就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但在他们的心中挥之不去。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他们常常听说的热带环境。在这里丝毫感觉不到海滩上微微的海风。空气极其潮湿,仿佛吸透了水一般沉重。在这里,潮湿不像是一种气候环境,而像实实在在的物体一般。只要稍微一动,人浑身的每个毛孔都渗出汗来。这些汗蒸发不了,便结成汗珠,流遍全身,将所有的衣服都浸透。汗珠顺腿淌到了鞋里,走路时鞋子就像刚从河里趟过一般又湿又滑。日近正午,阳光穿过稀疏的树林直射在他们身上。钢盔被晒得发烫,拿在手中都烫手。为了能舒服点,他们只好把钢盔取下挂在背包上,头上只戴着钢盔的布料衬里。他们步履踉跄,在奇特、凝重的寂静中前行。空气潮湿,满含水分,声波无法穿越,因而这里才像死一般的寂静。由于水分太多,空气发闷,这些徒步行军的士兵不得不大口吸气才不会窒息。尽管这么费劲,他们还是得不到多少额外的氧气。所有的东西都湿透了。运输车队走过的道路上全是被车轮来回搅拌过的烂泥,一个大泥滩,大卡车碾过的地方留下了齐车轴深的车辙。在这些泥巴上面,或者说是在泥巴里面,根本就不可能行军。能够行进的方法只有一种,就是在由车轮挤出来的、像被犁翻过一般的泥块上找到零星的草皮,然后踩着它们前进。成群被惊动的蚊子从他们踩过的草中飞出,在沉闷而潮湿的空气中不停地骚扰他们。他们好几次碰到吉普车陷入泥坑,徒劳地想挣脱,因为轮子太小,底盘都陷在泥里。给他们领路的吉普车得非常小心才能驶过那些最泥泞的地方。

  他们沿路走过的地方堆着各种各样的军需品和物资,每堆都有三十到四十英尺高。大卡车络绎不绝地穿行于这些物资中间。他们还要走不短的一段路,才能到达内地的物资站歇脚。

  军士长威尔士紧跟着斯坦上尉和班德中尉走在这条烂泥路的边上,不时地抹去进入眼中的汗水,心中只是不住地在回想那些受伤的动物们——他们确实已经变成了动物,受伤使他们退化到了那种地步——那些他在急救站中所看到的人们。威尔士一边对法伊夫古怪地笑着,一边小声自言自语:“钱财。钱财。全是为了钱财。”战争就是这样,就是为了这个。你的钱财,他的钱财。这个国家的钱财,那个国家的钱财。人们发动了那么多战争,包括现在正进行的这场,都是为了抢夺钱财。某个国家想要钱财,觉得自己需要更多钱财——也许它确实需要,但获得钱财唯一的办法是去掠夺属于别人的钱财。这个世界上没有无主的钱财。就是这样子,战争就是为了这个。他觉得这很滑稽。“钱财,”威尔士用小到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全是为了钱财。”这个军士长常常会从自己的装有各种报告的背包中拿出一个原先用来装李斯特漱口水,现在装满了纯正杜松子酒的大瓶子。他常常装作喉咙痛,拿出来喝上一大口。他还有三大瓶这玩意儿,仔细地分开放好,裹在自己的毯子中放在背囊里。沉重的背囊正贴在他的背上。这些酒是他的宝贝。在一个新的、陌生的地方,这些酒能撑上整整两天,也许是三天,直到他找到补充为止。

  威尔士和法伊夫后面跟着的是斯托姆和他的炊事班子,他们低着头走路,不然找不到能走的地方。这些人默默地走着,脑子里也在回想那些受伤的人,但是没有人像威尔士想得那么多。也许就因为这个,他们才一言不发。不过,那个肌肉发达、孔武有力、个子矮小、总爱用力眨眼睛的二等炊事兵戴尔倒开口发表议论了。

  “船上的防空炮应该教训一下那些家伙们!”他突然用愤愤不平的语调对身边的瘦高个的兰德说道,“战斗就不要怕牺牲!他们明明可以干掉更多的敌人。如果我在船上,手里是四十毫米防空炮,我才不管什么命令不命令的。我就会那么干。”

  “你就会扯淡。”斯托姆当着他的面简短地说。戴尔一下子憋住了,满脸受到上司不公正训斥后自尊受伤的表情。

  不只这些人在想那些受伤的人。那些伤员是本师第一批在实战中受伤的人。在威尔士正前方,连长“大屁股虫”斯坦和他的副连长班德默默地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事实上,自从队伍出发以后,他们就没有开过口。除了跟在领路的吉普车后面前进之外,他们并没什么特别的事需要做,所以他们不需要说话,但是他们沉默的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也在回想那些鲜血淋淋、虚弱麻木的伤员们。

  “那帮家伙中间的一些人受的伤真严重。”在小心地踩过另外一块草皮的同时,班德终于打破沉默,说道。

  “是啊。”斯坦一边说,一边踏到一块翻起来的泥上。

  “吉姆,”班德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吉姆,你知不知道那艘登陆艇上有几个军官?”

  “怎么?哦,乔治,那条船上有两个军官,”斯坦说,“我是听别人说的。”他又加上一句。

  “我听说也是这样,”班德说,“你看见没有,他们都受伤了。”

  “是啊,”斯坦说,“我看到了。”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两个其实都伤得不重?”

  “看起来不怎么重。他们伤得重吗?”

  班德在口袋里摸了半天,说:“吃块口香糖。我这儿还有两块。”

  “谢谢你,乔治。给我一块。”斯坦说,“我累坏了。”

  在纵队更靠后的地方,也是在路的另一侧,一等兵多尔正往前走着——就像其他人一样精疲力竭,大口喘气——他的右手放在他新得来的手枪的枪套盖上,但是他只感到了巨大的、令人压抑的沮丧。他一样也受到了那些伤员的影响,这完全抵消了他得到那支手枪后兴奋的感觉。现在,他觉得这手枪毫无意义,一点用处都没有。显然,碰到那样的爆炸,一个人是否有一支手枪都无关紧要。当然,过几天在前线,大多数战斗都要用到轻武器,有一支手枪还是很有用的。但是那里也会有迫击炮和大炮的火力。多尔觉得自己完全无法防备,也无力反抗。这混蛋路还要走上多久?

  那个时候,六英里的路事实上还有五英里没有走完。如果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多尔,或是三连其他任何的一个人,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连里有人在战前的和平时期在常规军中服过役。他们曾经进行过将近五十英里,连续二十四小时的行军,但是没有任何人经历过这样的行军。他们行军速度非常缓慢,沿着这条被称之为路的烂泥河慢慢地穿过椰林。地形开始有一点改变了。四处可见一些蓬乱的热带丛林延伸进椰树林里,丛林那边很远的高处不时显露出长满浅黄色野草的山头。他们疲惫而踉跄地前进着。

  走完这六英里花了三连大半个下午。当他们到达指定位置时,三分之一多的人因为无法跟上而掉了队。那些顺利到达的人也是摇摇晃晃,喘着大气,几乎由于精疲力竭而失去知觉。连队的炊事用具、行李袋还有属于他们的一辆吉普车已经预先运到了指定的地点,但是在他们到达后长达半个多小时的一段时间里,大家一动也动不了。当他们听说到达目的地时,有人立刻就垮了下来。斯托姆上士和他的炊事员们在几个疲惫不堪的帮手的帮助下,着手把炊事帐篷和灶台给支了起来,然后架起了野战炉。这样子到晚上才能有饭吃。其他的帮手也有气无力地开始搭建储藏物资的帐篷和连部办公用的帐篷。所有的这些还没有完成,雨就开始下了。

  在离宿营地约一百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排长长的热带丛林。透过椰树林的缝隙,再穿过冒着热气却又给人一丝凉意的瓢泼大雨的雨帘,那远处的丛林看起来再像一堵巨大的墙不过了,稠密,结实,足有一百英尺高,一直延伸到山麓丘陵。这林子可能是几百年前某个古老的火山喷发的绿色熔岩流的造化,其顶部就像平坦的高原,人们可以爬上它陡峭的坡,走过山顶上的地面,就跟走在他们现在站立的、潮湿的大地上一样。虽然山峰在雨中几乎看不到,但仍依稀可辨,傲然矗立,似非世间之物,人们即使看不到它,也能意识到它的存在。这是无法改变的自然现象,就像高山和海洋一样,而且向人类预兆不祥。

  在椰树林里,他们忙着扎营,一刻也不停。大雨直泻,没有一丝风吹拂。就在四分之一英里开外的地方,他们还能看见太阳照耀着那边的椰树,而这里却大雨倾盆,大滴雨点紧密相连,就像从天上泼下来的水。只要是没有遮盖的东西,都在几秒钟之内被淋得透湿。几分钟的工夫,雨水已淹没了这片土地。穿雨衣的想法幼稚可笑,雨水也会把它们穿透。尽管已浑身湿透,又由于长途跋涉而疲惫不堪,三连的士兵们仍在这片泥泞中艰难地来回走动,所踩之处都被搅和成了泥浆。他们必须尽一切努力扎营,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天气是那么糟糕,事情又那么令人伤心,突然间,大家强作欢快起来。当然,这是空欢喜,令人徒加悲伤,因为他们无法忘记在空袭中死去的、快要死的和受伤的战友。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嬉闹和笑声升得更高,近乎歇斯底里。一些心胸比较开阔,容易忘记战斗疲劳的人甚至干脆坐到地上在泥里滑来滑去,就像小孩玩雪一样。然而,末了,他们痛苦的紧张情绪并没有减轻。当他们闹得精疲力竭时,却发现自己仍然很不安。号叫,大笑,在泥水里滑溜,不起丝毫作用。其间,雨下个不停。

  在从下雨起就开始搭建的厨房帐篷里,食堂管理员斯托姆一边嘴里不停地咒骂,一边试图用湿火柴点着炉子。没有人有干火柴,要是他点不着炉子,今晚大家就吃不到热饭了。但斯托姆说什么也要做出一顿热饭来。最后,他用一个借来的打火机点着了炉子。他事先知道,如果他点着炉子,手会烧伤得相当严重,结果的确是这样。他一点也不在意,拿条毛巾把手一包,命令一些士兵去炉子边烤火柴,然后继续干自己的活,尽管没有说出来,却在心里感到十分自豪。他要让这些饭桶瞧瞧是谁让他们吃饱的。没有士兵会说斯托姆让他的兵吃不上饭。

  经进一步检查,三连所分配的军用八人帐篷和折叠床都没有从船上卸下来。军士长威尔士龇牙咧嘴地笑着把这一情况报告给“大屁股虫”连长詹姆斯?斯坦上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大堆人想要共同执行一项艰巨的任务时,总会出现这样办事效能低下的现象。但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在这样的一个大雨天,斯坦觉得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按逻辑,只有一个命令可下,那就是命令士兵们解开背包支起双人帐篷。斯坦的确下了这个命令。不管合不合逻辑,这仍是一个荒谬的命令,斯坦也痛苦地意识到了。当威尔士来向他报告的时候,他正坐在刚搭好的相对干燥的连部帐篷里,没戴帽子,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在自己的行李袋里翻找,想找到一套干的制服。他下达命令后,看到威尔士满是雨水的脸上轻蔑的笑容,顿时火冒三丈,把平时奉行的对这个有点疯癫的军士长的慈父般的宽容策略抛到脑后。

  “他妈的!军士长,我也知道这是一个荒谬的命令!”他喊道,“现在去告诉他们!这是命令!”

  “是,长官!”威尔士咧嘴一笑,向他不屑地敬了个礼,然后传达命令去了,带着嘲讽的兴味。

  士兵们听到这个命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什么,耸着肩膀站在雨里。然后他们开始执行命令了。

  “他是个疯子!”汽车兵梅兹对蒂尔斯咆哮道,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把他们的帐篷支柱连在一起,“绝对该死的疯子!”他们俩在一起合住,蒂尔斯坐在一个五加仑的水桶上,把他们两人的半幅双人帐篷系扣在一起,他没有接梅兹的茬儿。

  “喂,难道不是吗?”梅兹问道,这时他已架好了支柱,开始解开缠绕的绳子,“难道他妈的不对吗,蒂尔斯?嘿,蒂尔斯!”

  “我不知道。”蒂尔斯答道,然后又陷入了沉默。蒂尔斯刚才还在跟其他人一起嬉闹得很欢快,现在他后悔了。在玩得开心的时候,他坐在泥里,还往脸上涂了几道泥。而现在由于下雨和干了点活儿,他手上的泥大部分已经掉了,脸上的泥也被自己蹭掉了许多,但他身上其他地方全都沾满了难闻肮脏的热带泥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片刻之后他无精打采地又说了一句。

  “见鬼,我怎么知道他能做什么?我又不是连长。”梅兹把湿漉漉的绳子尽可能拉紧,聚齐了十个帐篷桩,开始排列起来。

  “你觉得这些小破桩能在这淤泥里支撑住吗?”梅兹问,“如果我是连长,这里会有许多改变,而且他妈的相当快。蒂尔斯,抬起脚。你快干完了吧?”

  “我相信会有改变的,”蒂尔斯说道,“是的,我干完了。”他站起来,湿透的帆布从腿上滑到泥泞的地上,他擦去脸上的雨水。

  “那来帮我吧。”梅兹把最后两个桩扔给他,“他是个傻瓜,一个罕见的混账傻瓜。他就是这么个东西。他身居高位,不知道自己是个蠢材,他也不准备知道。快来,他妈的!”

  “每个人都是傻瓜喽。”蒂尔斯说,仍站着不动。他徒劳地偷偷擦了几下脸,然后使劲搓手。这是白费劲。他手上的皱纹和凹槽里仍旧是一道道细细的、黏糊糊的泥,指甲里和拐角处也全都是,只有凸起的关节处是干净的,形成奇特的黑白双色调,好像他在模仿自己的指纹。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你来给说一说。”

  相反,梅兹看起来异常干净,尽管已浑身湿透。因为他刚才没有玩泥巴,虽然他很乐意和其他人一起大笑大喊,在旁边给那些玩泥巴的人鼓劲儿。

  “没错,”梅兹说,“只有我和我的几个好友除外,我们是这里仅有的聪明人。快来呀,他妈的,咱们赶快把这屁事儿干完。”

  “哎,梅兹,”蒂尔斯仍没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这泥里面有细菌吗?”

  梅兹从他蹲着的地方抬起头来盯着蒂尔斯,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细菌?”他最后蹦出来一句,“细菌。”他也擦了一把脸,想着,“当然有细菌。各种各样的细菌。”

  “真的吗?”蒂尔斯不安地问。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此刻想象力使他显得十分无助。

  梅兹仍然盯着他,觉察到了蒂尔斯的感觉,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一脸坏笑。“嗨,那还有假!你没有读报纸吗?这个岛上什么细菌都有,任何一种你想要的细菌。你在哪找得到细菌呢?土里、吸毒者身上。你想要哪种细菌?”他抬起一只手,扳起张开的手指,“疟疾菌——”

  “疟疾菌在蚊子身上。”蒂尔斯忽然打断他。

  “当然,但蚊子是从哪里得来细菌的呢?从土里。土里有……”

  “不对,”蒂尔斯又打断他,“是从得疟疾的人身上得来的。”

  “好吧,当然,但细菌首先是从哪里产生的呢?众所周知,细菌是从土里来的,很脏。”他继续扳着他的指头,“还有小游艇热病菌、黄疸菌、黑水热病菌、丛林腐烂菌、痢疾菌——”梅兹又开始扳另一只手上的手指了。他停住嘴,但仍对蒂尔斯龇牙笑着,把双手往空中一甩。“该死,你想要哪种细菌?你说出来,这岛上就有。”他停顿了一下。

  “天哪,”他沾沾自喜地说道,“你明天可能就会像个病狗一样,蒂尔斯。”

  蒂尔斯无助地看着他。“你这狗娘养的,梅兹。”他过了一会儿说。

  梅兹耸起他灵活的眉毛和富于表现力的双肩。“谁?我?我做什么啦?你问我一个问题,我给你回答,答得不能再好了。”

  蒂尔斯不答理他,继续站在那儿,以一种认真的、无助的眼神看着梅兹,又湿又脏的帆布耷拉在他的脚边。梅兹仍然蹲在帐篷支柱边,回头冲他笑。

  “你没看见我坐在那泥里滑来滑去吧?当然,我大笑、号叫、欢呼。这不会使我损失任何东西。你就有麻烦了,蒂尔斯。你是个傻瓜,天生的傻瓜。你总是被什么事情所吸引。吸取教训吧,小毛孩。你不会看见我被什么事情吸引,我和我这里的好友是聪明人。对吗,蒂尔斯?”

  他用“小毛孩”这个词流露出自满情绪。他比蒂尔斯还小几岁呢。蒂尔斯没有回答。

  “快来,赶快把这活儿干完,”他嚷嚷,又坏笑起来,“你病得起不来之后就帮都帮不了我了。我自己怎么能搭起一个小帐篷。见鬼,如果你真的病了,我就自己住这帐篷了。见鬼,或许你得病倒是件好事,他们会把你从这里运走——如果你不死的话。”

  蒂尔斯一声不吭地弯下腰,把僵硬潮湿的帆布片收集到一起,走到仍冲他笑着的梅兹那儿,开始帮他。

  “看那些该死的毯子。”梅兹指着它们。他们已经把毯子塞到了一张盖着器械的篷帆布下面。“请你告诉我,蒂尔斯,今晚怎么在这样的毯子里睡觉?你咋睡?嗯?”他逼问道,但蒂尔斯没有回答,他也懒得再问一遍,他们把帆布拉过第一根柱子。

  在他们周围,其他人也在雨中忙活着,搭起的帐篷形成若干长长的笔直的线。每个人都尽量不走将要搭帐篷的地方,但这也没用。光是雨的力量就能把地面变成一个大泥潭。没有床,他们只能把浸水的毯子铺在泥地上,然后再在毯子上铺上半干的衣服。对所有士兵来说,这将是一个悲惨的夜晚;对那些睡觉用的帐篷、床、铺盖都是随连队走的军官来说,这也不是个舒适的夜晚。

编辑: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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