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杉坐在床上,读着《简·爱》中的一段:“你以为我穷,不好看,就没有感情吗?我也有的,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一定要使你难以离开我,就像现在我难以离开你!上帝没有这样。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经过坟墓,将同样站在上帝面前!”
穆杉早已泪水涟涟,她合上了小说。穆桐进来,看到姐姐哭了,急忙走到穆杉的床边。
穆杉赶紧擦干泪水:“哦,没事,被《简·爱》的一段话感动了。”
“嗨,吓我一跳,当你出什么事儿了呢。哎呀,你都快赶上让我头疼的三角函数了。姐,以后不带这样的啊。”
“呵呵,我不像你想的那么脆弱。”
“那就罚你给我捏捏脖子吧。看了一天书,我的脖子都快断了。姐,《简·爱》你都看了三遍了吧,还能让你那么感动,真不理解你。” 穆桐笑着坐在了穆杉的床上,“你真的想跟秦川过那种牛郎织女的日子啊?”
穆杉边给妹妹捏着脖颈,边说道:“嗯,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就这样鸿雁传书,书信往来?这样的活法我可受不了。”
“其实两个人只要真心相爱,未必天天都要在一起。今天秦川她妈妈给我讲她和秦伯伯在抗美援朝时候的故事。两个人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但彼此牵挂着,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见一面,这样的爱情才是真正伟大的爱情。”
穆桐叹着气,说道:“哎呀,姐,你真是书看得太多了。这都是书里的故事,难怪‘文革’时说爱情小说都是大毒草,你就是中毒太深!”
穆杉笑着摇摇头:“好了,不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你高考到底有没有底啊?”
“一说这个我就心烦。你看我是那块料吗?”
穆杉给妹妹打气道:“怎么不是呢?咱们全家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
“唉,不是我不想考,我是差得太多了。别说我高中没上,小学、初中都学的是啥呀?初中第一课,就是怎么拆爸的自行车的大轴。下乡以后,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天天跟农民学怎么种地、施肥、收庄稼。让我跟人家那些应届生竞争,你觉得可能吗?”穆桐叹了口气,说道,“去年没考上,我还说爸妈就不管我了,没想到咱爸那么坚决又给我报了补习班。我说不上吧,你看他们,就好像我是阶级敌人似的。唉!你的命多好呀,工作清闲、干净,还有那么好的一个秦川喜欢你。可我呢,什么都没有。”
穆杉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把妹妹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哼起《橄榄树》的旋律。穆桐听到,一骨碌坐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我今天刚抄的。你看——”
姐妹俩看着歌词,穆杉轻轻哼着:“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穆杉一边哼着一边竟然想到了冯国栋,他靠着公交车栏杆闭眼哼着《橄榄树》的模样。穆杉愣住了,看了一眼妹妹,才发现妹妹已经睡着了。她也翻身睡下,但今夜她没有再看秦川的信。难道就像妹妹认为的,书信和小说都太过虚幻,生活多的是苦难吗?
第二天,秦川还是给了她惊喜。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块美丽的蜡染布,蓝天白云的图案寄托着秦川的思念。穆杉不禁抬头望望天空,她和他都在同一片天空下,要相信这段爱情不算远。
穆杉拿着蜡染布:“妈,这是秦川今天寄来的。”
苗茵惊叹道:“这是叫——蜡染吧,真漂亮!”
“妈,你做件衬衣吧。” 穆杉把布披在母亲身上。
穆世坤也走过来欣赏:“很有阿诗玛的味道嘛。”
苗茵笑道:“还阿诗玛呢,阿诗玛她妈还差不多。这布太花了,要是再年轻二十岁,谁都拦不住我穿,现在……还是留着你自己做吧。”
“妈,您一点儿都不老,看上去像三十多的。”
穆世坤笑道:“你们是没见过你妈年轻的时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当时为了看你妈,装病抓药的小青年能排出老长的队。‘药房西施’的外号就这样传出去了。”
苗茵得意地笑着说:“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小杉,要不这块蜡染布还是给你婆婆送过去吧。”
“秦川说也给他妈寄了。对了,还给你们寄来两盒普洱茶,我落在单位了。”
苗茵不依不饶:“普洱茶就给你婆婆他们送过去吧。”
穆杉嘀咕道:“妈,别一句一个‘婆婆’的,我又没结婚。”
苗茵说道:“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说到这儿,我还得说你几句,你得主动给秦川写信,别总等着人家来信你才回。”
穆杉眼看妈妈又要连珠炮似的数落自己,忙答应把茶叶给秦家送去。其实,她不去秦家有很多原因,其中一条便是白洁——一个跟秦川青梅竹马的女孩。几乎她每次去秦家,白洁都在,也都和秦母谈笑风生。而她则像个陌生人,登门不知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穆杉心底明白,她对秦川缺乏热情,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秦川哪都好,家世好,人品好,又上进。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他看上了自己,是自己的幸运。只是当幸运伴随着每次去婆家的手足无措时,有谁能够帮她找到解决办法呢。
下午,穆杉下了班,便拎着一个网兜来到秦家门前,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去按门铃。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高挑女孩站在门口,是白洁。穆杉心里又深深呼了一口气。而白洁却笑着一把拉着穆杉往里走,秦母正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