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将车子停在黎明医院的停车场后，叶月转到医院的正门。

　　真锅说是三点左右宫胁哲史要来医院。叶月确认了一下手表的指针，两点四十五分。暂且先到医院里面瞧瞧吧。叶月朝外科的候诊室走去。没有看到宫胁哲史和他父母的身影。叶月急忙回转到大门口。

　　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呢？

　　来医院的途中，叶月在车里一直考虑这个问题。但没有得到结论。你们的儿子感染了致死性病毒……要是这样告诉他们的话，叶月感到难以启齿。但是，为了取消检查，又不得不说出有很强说服力的解释。

　　玄关旁边有烟灰缸。

　　叶月从牛仔裤的口袋里快速摸出香烟，点上了火。一位像是经常来医院看病的满头白发的男性患者擦肩而过，投来轻蔑的眼神，但叶月全然不顾，聚精会神地盯着朝着路的大门区域。从玄关到大门约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叶月打算抽完这支烟，就到大门那里去等。

　　在大门附近，侧停着一辆灰色轿车。刚才还没有这辆车子。车子的发动机还一直转着。也许是真锅。叶月想到这里，把香烟扔进烟灰缸，朝轿车走去。因为汽车安装的是茶色玻璃，所以看不清楚车内的情况。但是，叶月感觉出不仅驾驶座有人，连副驾驶座也有人。叶月猜想这不是真锅，或许，是在等待患者家属或是别的什么人从大门里出来的吧。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附近出现了人影，是牵着孩子的女人。从玄关看去，两个人正沿着左侧的人行道慢慢地走过来。

　　叶月朝两人跑去。

　　“宫胁女士。”

　　听到招呼声后，女人眯起眼睛，露出戒备的神色。

　　“你就是那个……”

　　“那个，实际上，我是为了哲史君的事情……”

　　叶月非常仔细地观察了宫胁哲史的面孔，没有看到水疱。不过，他的嘴唇右侧附近有点红。可以说只是有点炎症，但也可能是形成水疱的前兆。不管怎样，只能先让他们取消今天的检查。

　　“请取消今天的检查吧。”

　　哲史的母亲惊愕地缩起脖子。

　　“你到底要干什么呀？请别乱开玩笑。”

　　母亲拉着哲史的手，继续往前走。叶月挡住他们的去路，坚决不让他们接受检查。

　　哲史的母亲咬紧嘴唇，为了绕开叶月，朝车道方向走去。

　　“等等！请听我说。”

　　叶月再次跑到两个人面前。哲史的母亲露出厌烦的表情，松开了嘴唇。就在此时，叶月看到一辆白色小车拐进了大门。看到驾驶座上坐着真锅，叶月咽了一口唾沫，他到底还是来了。真锅也看到了叶月的身影。车子在大门的旁边停了停，但立刻又开动了，朝着叶月他们冲了过来。哲史和他母亲转过身。能够清楚地看见驾驶座上真锅的表情，咬牙切齿，两眼睁得大大的。

　　尽管叶月想逃跑，但身体像被捆住一样，不能动弹半步。哲史的母亲也吓得呆立不动。

　　真锅想碾死哲史吗？不，不可能这样做。要是血从哲史的身体里流出来的话，就会发生重大灾难。

　　千钧一发之际，响起了吱吱嘎嘎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灰色轿车猛地冲了出去。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哲史和他母亲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叶月也禁不住闭上眼睛。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汽油味。

　　不知这种姿势保持了多长时间，叶月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只见灰色轿车的前端已经深陷进了白色小车副驾驶室一侧的车体内。几位男子从轿车里冲了出来，叶月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她认为尽管对方没有穿制服，但一定是警察。他们把真锅从小车里拽了出来。

　　“放手！”

　　真锅乱喊道。他好像没有受伤。

　　“一定要杀了那个孩子呀！”

　　“这是个什么家伙。快把他带到局里去。”一个男子的声音。

　　“仲沢！”真锅突然怒吼道。

　　“你快下手吧。按照刚才我们商量的那样。接下来就拜托你啦。”

　　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叶月咬紧嘴唇。

　　“拜托啦！”

　　真锅再次叫道。

　　哲史终于哭了起来，似乎才刚刚明白了眼前的事态，像被火烧到一样哭喊着。母亲抱着他，不停地安慰。

　　叶月看到这个情景，心里感到非常痛苦。对，现在，死里逃生了。但是，在宫胁哲史的身体里……

　　叶月的嘴唇咬得更紧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在这种时候，谁呀？叶月看了一眼显示屏，是克二。

　　“是叶月吗？”

　　“现在，没有工夫，待会再说。”

　　“那就简单说两句。刚才，从美国那里得到消息，接受脏器买卖移植手术的孩子共有二十七人。里面没有原岛宏和川久保紫苑的名字。接受移植手术的孩子名单中，只有一个日本人的名字，不是这两个人。”

　　这意味着什么呢？叶月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就是说，仲沢医生和脏器买卖没有关联的可能性很高呀。我想最早把它告诉你。”克二说道。

　　不是脏器买卖，启介参与了异种移植，而且，是把杀人病毒带到了人类社会中。

　　此时，叶月突然想起，刚才提到的名单中有一个日本人，叫什么名字呢？

　　“喂，名单中的日本孩子的名字是？”

　　“那孩子叫宫胁哲史。好像也是通过东都大学医院的介绍，接受移植的。”

　　克二还在说着什么。可是，他的话叶月已经听不进去了。叶月眼见着自己的视野渐渐地模糊起来。

　　既然是接受了用买卖来的人体脏器进行的移植，宫胁哲史就不会感染杀人病毒。既然不需要死，也就不会成为感染源。他一定能够活下去。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谢谢你告诉我。”

　　勉勉强强地吐出这句话后，叶月切断了通话。

　　又一辆车子从门外蹿了进来，停在了两辆车的旁边。副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了，铃森慢吞吞地下了车。叶月朝铃森低下头，他一定是接到了女警员传的话。铃森还是老样子，歪着“八”字形的嘴，露出非常不愉快的表情。不过，对于叶月来说，此刻胸中荡漾起了像能与亲近的人相会时那样的快乐心情。

　　——太漫长了。

　　原岛宏的诱拐杀人案件、启介的死亡，发生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自己被卷入混乱的漩涡，痛苦的日子持续不断。对于铃森来说，不也是同样的经历吗？叶月觉得铃森和她自己一样，是迫切希望侦破案件的同道中人。因此，对他会感到亲近。

　　现在好了，一系列案件终于可以水落石出。叶月也打算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警方。

　　铃森的表情变得严厉起来，对那个把真锅倒剪双臂押着的刑警说了一两句话后，朝叶月他们走来。

　　“仲沢叶月女士，你要作为知情人到警局配合调查。”

　　“好。”

　　叶月点点头。本来就打算去解释的，异种移植的事情、病毒的事情，尽管不知道警方能够理解多少，但自己有义务要尽可能地解释。

　　铃森紧紧地抓住叶月的手腕。

　　“喂，你这是要干什么？请放开我。”

　　叶月尝试着甩掉他的手，但铃森反而加大了力气。叶月抬头看铃森的面孔，看到对方正用充满怒火的眼神刺射着自己，叶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可真会骗呀。”

　　铃森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什么骗呀？我怎么会……”

　　“原来我只以为你不过是隐瞒了什么，没想到你还是他们一伙的帮凶呀。”

　　“请你等一等！我想把真锅的事情告诉你铃森先生，才给你打了电话呀。”

　　铃森的手指在叶月的手腕上抓得更紧了。

　　“哼，是这样的吗？你不是打算要搅乱我们的搜查吧？你和真锅共谋，计划诱拐宫胁哲史，并将他杀害吧？到了警局，我会好好地让你交代清楚。”

　　哪有这么愚蠢的人！

　　叶月的脊背被重重地推了一下，打了一个趔趄。

　　突然，有刑警在身后大叫：“快，追！”

　　刹那间，铃森加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轻了下来。顺着声音看去，叶月倒吸了一口凉气。真锅挣脱了刑警的束缚，穿过大门，沿着大路狂奔而去。

　　猛地传来车子急刹车的声音，接着，是撞到什么东西的沉闷响声。

　　“混蛋！你们这帮家伙是干什么吃的！”

　　铃森怒吼道，依旧抓着叶月的一只手腕，朝大门跑去。被他拖拽着，叶月也不得不奔跑起来。

　　出了大门，只见附近停着一辆大卡车，车头前方不远处，真锅倒在地上，脖颈不自然地扭曲着，脑袋上汩汩地冒着大量的鲜血。一看就知道，他已经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