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佛尔下船时,阿弗莱了解到:英国的人口虽然只有2700万,比法国少了整整1000万,然而这个国家的经济财富却多得让人咋舌。维多利亚女王像一位专业的家庭主妇般用治家之道管理着自己的王国,她对财富总管们的账目总是十分谨慎。刚上岸,阿弗莱·卡地亚就被伦敦——这个欧洲最大的港口城市、金融中心迷住了。听从华斯一家的建议,他在雅致的梅菲尔区住下了。那里正是伦敦首饰店、古董店与艺术长廊的集中地。
跟巴黎一样,伦敦已经与自己那段糟糕的历史进行了告别,它正梦想着在泰晤士河上建造更多桥梁,梦想着建造更多的玻璃穹顶,梦想着出现更多的金属框架与横梁……于是,混乱、无休止的城市改造把失控的城市化推向高潮,伦敦所有丑陋的细节都一一呈现在了路人面前。正是这遍地林立、杂乱无章的露天工地让路易斯·卡罗尔对现实世界厌烦透顶,不过也因此激发他写出了著名的《爱丽丝梦游仙境》。此时伦敦所有建筑作品的问世都从未考虑过是否合理,整个城市也缺少真正经过深思熟虑的规划。
然而,在那被栅栏封闭的咖啡店内,在那阴暗逼仄的小巷里,在伦敦从早到晚的喧哗声中,阿弗莱·卡地亚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在他眼中,伦敦就像一幅诱人的画卷,等待着他去抹上自己的色彩。与巴黎只是一味地美化女人不同,维多利亚女王的首都更准确地来说是献给男人的。萨维尔柔和圣詹姆士街可谓是“男式优雅”的圣地。在皮卡迪利街边的橱窗里,阿弗莱·卡地亚钻研着这种结合了舒适与细腻的男式优雅:粗呢与条纹,大花领结与深色天鹅绒,防雨布与圆顶礼帽。“新生活需要新包装”,他的包装就是获得那些行家里手的肯定。而此时,正巧有一位漂亮迷人的法国女演员——雷欧妮德·勒布朗为阿弗莱的魅力所倾倒。在枕边,这位大美人详细地描绘了自己在巴黎的生活,并不断称赞她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保护者”,感叹着他们的慷慨大方,正是在他们的帮助下,雷欧妮德才迅速积累了一笔不小的珠宝财富。阿弗莱查看了她的珠宝箱:一条钻石项链,一些珍珠、黄玉手镯,几件浮雕玉石,几枚镶嵌了玛瑙和钻石的戒指,一些珊瑚与珍珠制成的服饰别针,还有几串玫瑰金制成的长项链。这些珠宝对刚刚与雷欧妮德相识的阿弗莱来说,可算是一笔很不错的收获。
在每周与父亲的通信里,阿弗莱只会提到自己平时的观察与发现,以及对吉欧莉亚·贝纳妮、雷欧妮德·勒布朗两人提供的那些珠宝的脱手过程。提到雷欧妮德·勒布朗,他一直称呼她为“给您提到过的那个女演员”。十个月后,阿弗莱禁不住为自己的胜利而欢呼:吉欧莉亚·贝纳妮的十串珍珠项链和贾斯蒂雷欧娜的一些小珍玩终于找到了买家。
当伦敦在歌舞升平的时候,巴黎却在颤抖。将近二十万的德国兵继续围困着巴黎——这个唯一还在抵抗的法国城市。但是很快,巴黎也被攻破了,整个法国沦陷了,法兰西第二帝国遭遇到巨大的军事失败,它陷入严重的政治危机中。根据1871年的停战协定,法国不仅失去了阿尔萨斯和北部洛林的土地,还需向俾斯麦首相领导下的德国偿付50亿法郎的巨额战争赔款。拿破仑三世被流放,从此,法国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法国国内的形势天翻地覆,远在英国的阿弗莱·卡地亚却正沉浸在初步的商业成功里,并计划着自己进一步的行动:在伦敦努力工作,扎根下去;在欧洲其他国家开分店;在美国也开一家分店。阿弗莱并不满足于在父亲的阴影下做第二,他渴望获取更多的权力。
路易·弗朗索瓦·卡地亚记得:当阿道夫·皮尔卡把店铺交给他时,他自己也才28岁。现在,他认为是时候像皮尔卡那样把意大利人大道上的旗舰店——一直稳稳停泊于这条美丽交通干线上的卡地亚总店——交给阿弗莱了。从此阿弗莱彻底自由了,他可以在英国与法国之间随意往返,可以自由选货,并按照自己的意愿与想法选择宝石、雇佣工人。阿弗莱认为销售就是一场“诱惑活动”,谁能取悦顾客,谁就能赢得市场。在他眼中,奢侈品是一个梦想,它既可以是一件珠宝首饰,也可以是一件晚礼服、一次旅行,如何促成“欲望”、呈现“别致”、征服顾客,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父亲交给他的是一项工作;而在他看来,这项工作是一场华丽的冒险。
正当阿弗莱忙于工作时,爱情女神降临了,这个在阿弗莱眼中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使其他女人黯然失色女子名叫爱丽丝·格里佛耶。她有一头褐色头发,身材修长,具有一切女人所应该拥有的温柔、优雅与魅力。她与著名画家约翰辛格萨金特的画中女郎是那么的相似。阿弗莱对她一见钟情,很快他们俩就坠入了情网。爱情让阿弗莱感到自己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而且对这份爱情两人都视若珍宝、终生不渝。后来,格里佛耶为阿弗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路易·约瑟夫,生于1875年;皮埃尔,生于1878年;雅克·忒欧杜尔,生于1884年;女儿苏珊娜,后来嫁给了雅克·华斯——这一婚姻加强了卡地亚、华斯两家的亲密关系。
麦克马洪上台后,政局渐趋稳定,经历了多年动乱与战争的巴黎人民终于在思想上平静了下来。很快,歌剧、舞会、烛光晚会、各种庆典活动纷至沓来,圣日耳曼区又重新热闹了起来,人们对革命的担忧被抛到九霄云外。德卡兹公爵夫人,布洛格丽公爵夫人,瓦格拉姆公主重新出现在意大利人大道的卡地亚店。在那里,大家快乐地交谈着,购买一些珍贵而无用的饰品——它们只会在铺着桌毯的桌子上、挤满了纯金烟盒与各种珍玩的独脚圆桌上找到自己的归宿。
阿弗莱深谙时代的品位,也熟知那源于大红锦缎包裹中的第二帝国的舒适氛围。他从英国带来了威基伍德套装茶具、色泽圆润的玻璃瓷以及镶嵌了天青石的相框。旧货(从他父亲开始就一直在搜集)被打磨、精炼得更加细腻,材料来源地的范围也更广,几乎遍布全球。卡地亚的橱窗里堆满了来自东京、古老中国和西亚姆的物品,它们像精灵一样闪耀着诱人的光芒。在这个天堂般的巴黎,查尔斯·嘎尼埃的新歌剧院把奥斯曼男爵设计的宏伟蓝图推向了高潮。纵观整个法国,谁都无法找到更好的词汇来形容凝视嘎尼埃歌剧院时那自豪的心情。阿弗莱和他的父亲认为歌剧院“将会给奢侈品行业带来巨大的财富”。为了庆祝开张,歌剧院举行了盛大的揭幕典礼活动,活动的特邀嘉宾就多达2000人,而卡地亚一家也全部被邀请参加。
在歌剧院的“U型”大厅里,当灯光熄灭后,包厢和座位上依旧闪耀着点点光辉,那是身着华服的女士们身上佩戴的钻石首饰的光芒。繁星般的冕型发饰、珍珠、红宝石、绿宝石让阿弗莱头晕目眩。幕间休息的时候,他发现这场揭幕仪式几乎齐聚了整个巴黎的上流社会人士;走廊的护栏上几十盏水晶青铜枝型灯发出柔和舒适的光线,把歌剧院顶级奢华的气氛衬托得淋漓尽致,嘎尼埃的作品已经超出了那些看惯宏伟奢华、对壮观大气已经麻木的人的最高想象力。首席包厢里,坐在几位公爵和公主中间的麦克马洪元帅与他的夫人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叹与激动。
政局稳定、经济复苏后,华斯一家重新投入到了欢庆与舞会之中,而爱丽丝与阿弗莱·卡地亚夫妇则更享受家庭生活。他们夫妻俩两情相悦,非常恩爱。对他们来说,爱情的结晶——陆续出生的四个孩子,比所有的社交活动更重要,更让他们满足。
阿弗莱夫妇定居在歌剧院附近,目的是让阿弗莱离自己的工作和顾客更近。尽管卡地亚在当地只能算是小有名气,但他的顾客却在不断地增多,巴黎伯爵、瓦格拉姆公主、纳特伯爵夫人、萨克斯·阔布尔王子……众多名流越来越多的喜欢光顾卡地亚。他们的光临并非只为购买一些别致的商品,更是为了 “发现”一些奇珍异宝,例如眼睛里镶嵌了绿宝石的玉象,珍珠制成的艺术品,镶嵌玛瑙的银质提包搭扣,水晶小方尖碑……
以1883年在巴黎举办的日本艺术展为契机,意大利人大道的卡地亚店进行了一次内部重新装修。几扇小型屏风被放入了橱窗,几把丝绸串起来的象牙折扇在屏风两旁做陪衬,两块金字乌木匾牌、一张江户时代显贵的画像都成了店里的装饰品。这些风格上的改动,全都来自和平路上的朋友——华斯的建议。惯于制造轰动效应的华斯再次出人意表,他为女顾客们举办了一次高档日式服饰展。当然,效果是毋庸置疑的。同时,他在和平路店的一个橱窗里还摆上了卡地亚的珠宝首饰——巧妙而不动声色地帮卡地亚招徕生意。华斯的顾客来自世界各地,尤其以英国人、美国人居多。多年之后,在事业上,他决定与卡地亚家一样实行子承父业的公司交替方式。他的两个儿子加斯东和让·菲利普开始跟随父亲一起做事。此外,华斯家与卡地亚家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密,1898年,阿弗莱的儿子路易·卡地亚迎娶了让·菲利普的女儿安德蕾·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