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5时15分
“他妈的闭嘴。”
这句话在她耳中就是这样,仿佛变成了一个单词。她拼命呼吸,但喉咙哽住了,又一声啜泣挣脱了出去。
“闭嘴。别讨打。”
口音很重,但她搞不清这男人来自何方,肯定不是她和妈妈曾经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她又试着吸了一口气,厢式货车里汗液和鲜血的臭味熏得她几乎呕吐。
他们杀死了我的妈妈。
她紧紧闭上双眼,试图让脑袋与现在发生的一切隔绝——他们一次又一次殴打妈妈时令人恐惧的声音,地板上泼溅的鲜血。她想妈妈肯定是死了。她没见过死人,但这不代表她会看错。
他们杀死了我的妈妈。
厢式货车碾过路上的坑洞,断裂的肋骨随之颤动。左脸肿了起来,早些时候麻木了的面颊和眼圈这会儿开始一下一下地跳痛,疼得难以忍受。肿胀愈发厉害起来,挤得左眼越来越难睁开。
他们杀死了我的妈妈。
她闭上眼睛,拼命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妈妈和她一样,只是受伤了而已。她会好起来的,警察会抓住他们,生活将会恢复正常——虽说只是漂泊不定者的那种正常。
“我不喜欢格拉斯哥。”走出机场,站在灰蒙蒙的细雨中,她曾这样对妈妈说。
“这是我的家乡,”妈妈答道,“我出生的地方。等熟悉了,艾丽,你也会喜欢它的。我保证。”
在那以后,她哭过很多次。她想念她在香港的好朋友。她想念香港的炎热。而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疼痛让她昏厥过去。时间流逝。
再次醒来。头部一动就疼得要命,肿起的地方似乎有平时五倍大。车辆前面有个男人——驾车的那个人正操着某种外语在打手机。挂断电话,他把手机扔给乘客座上的人,接着用同一种语言争辩起了什么。两人偶尔换回英语说两句,但听懂的内容不足以让她跟上他们的对话。她感觉个头较高的同伴做了什么事情,让较矮较胖的驾车者很生气。
高个子扭头看她,把双手放在座位上。她看见高个子手上沾着她母亲的血,干结的血块已经破裂。正是这个人让妈妈惨叫和窒息,她这辈子从未比恨他更恨任何人。高个子注意到她在看自己的手,于是从座位上抬起手,挥舞着给她看。驾车者朝着他的胳膊狠狠地打了一拳,用外语说了句什么。高个子转过身去,不用看着妈妈的血了,她松了口气。
两个男人沉默下去,过了一段时间,她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攥着什么东西。她松开右手,用左手抚摸着那张光面照片。
爸爸。
她六岁的时候,妈妈将爸爸的这张照片给了她,那是漫长的六年之前,属于迥然不同的另外一段人生。她把照片摆在五月台街住处的床头柜上。她对父亲的了解仅限于此。当那个男人闯进房间时,妈妈在走廊对面喊叫,她一把抓起这张照片,紧紧地攥在拳头里,哪怕在那男人一遍遍殴打她的时候也没有松手。
沉默中,泪水顺着面颊流淌。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妈妈曾经这样说过。她学得很快。
第一课:出声就会挨打。她已经得到了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