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夜,天上有星无月,傍着水塘,空气有点儿湿凉,温朴提了提衣领子。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那会儿水依钓鱼的地方,几排大红灯笼吸引了温朴的目光。
这些大红灯笼分别挂在几只脚踏船上,温朴想,下午没看见这里有这些船呀?
高秀把温朴引上一只脚踏船。
脚踏船离开水塘边,高秀掌握方向。
现在温朴听出来了,几种乐器交织的声音,分别来自那些小船,高秀似乎正朝着二胡发声的方向踩船,船外的水浸在夜色里,哗啦啦地响着。
二胡声果然就是从船屋里飘出来的,越近越入耳,温朴甚至都听出了正拉着的这一曲是《乡情恋》。
船屋里亮着灯,脚踏船触碰到船屋的一瞬间,乐声停止,温朴突然有些紧张。
船屋门打开,借着舱内射出来的柔和灯光,温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弯下腰身,把一只手伸过来让他抓,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晃悠的后背,给高秀加力推了一把。
总之,温朴就这么轻而易举上了船屋。
高秀嘱咐,好好陪先生,二胡。
二胡道,秀姐放心。
高秀再不多言,踩着脚踏船走了。水声比来时大了一些。
温朴刚想回头跟高秀说什么,就给二胡拥进了船舱,随即关上了舱门。
二胡?温朴说,瞥了姑娘一眼。
姑娘挺着并不十分丰满的胸脯说,二胡,是我艺名。
船舱空间不大,但布置得挺有情调,壁挂、窗帘、灯罩等饰品,清一色都是透着民俗气息的手工制品。
木制茶桌,古香古色,配两个小木墩,那个说床是床、说沙发是沙发的沙发床,显然够两个人歇息。
灯红酒绿的场所,温朴过去尽管不是频繁进出,但像天上人间和帝都乐园那样的地方倒也不陌生,可是像今天这个地方,他还是第一次见识,他不得不佩服高秀的想象力和水依的开发能力。
二胡笑吟吟拿起二胡,先生想听哪一曲?
温朴的脑袋早就大了,他后悔刚才没对高秀提高警惕,这么容易就给她推上了贼船。他想这下可不好收场了,这不是在陆地上,想离开这里的话,怕是只能跳进水里往回游了。
温朴心里乱七八糟,没意识到二胡正在瞧他。
先生累了吧?二胡放下二胡,那我们休息吧。
一看二胡要往沙发床上扶自己,温朴一下子回过神了,定住脚跟,瞅着茶几说,喝点儿茶吧,酒上头。
玫瑰香茶,早在温朴到来前就沏好了,二胡给他倒了一杯,说,台湾阿里山的玫瑰香茶,醒酒提神。
两人分别坐到小木墩上,二胡展动着眉眼说,到这条船上来的男人,还很少有像先生这么拘泥的呢。
温朴苦笑道,你还是个学生吧?
二胡回答,秀姐阳光艺校的学员。
温朴喝口茶问,要是回去,怎么上岸呢?
二胡道,我联络,谁送谁接。
温朴正视着二胡说,我晕船,能不能帮个忙,让人接我回去?
二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天才开口,我不好吗,先生?
温朴说,你很好,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二胡想想说,你是不是怕录音录像,或是拍黑照呢?以前也有领导像你这样怀疑。先生你放心,秀姐是个有品位、讲游戏规则的人,她不会那么做的。再说我也看出来了,你是秀姐的老朋友了,不然秀姐是不会亲自送你过来的。
温朴听了这些话,还真有些害怕,万一今晚被拍照被录像了,往后没事儿是没事儿,一旦起事儿了,麻烦可就大了。
二胡像是看破了温朴的心思,笑道,我不骗你,请领导相信我的话。
温朴心里依然发毛,他坐不下去了,侧身掏出钱包,抽出一叠现金,放到茶几上说,帮帮忙。
你这让我怎么向秀姐交代呀?再说,我们也得讲职业道德,不能无功受禄的,领导。二胡一脸难色,拿起桌子上的钱要往温朴手上塞,找事儿的目光,似乎不愿意离开他的裤裆那地方,盯着笑道,你又不是不行。
温朴脸上发热,嗓子眼发紧,自觉很不自在。
你不会是嫌我脏吧?二胡低声问。
温朴打了一冷战,真想跳到水里游回岸上。
领导,你怎么这么愁人啊?你看你哪像个领导?二胡柔声细语地说。
温朴定了定神,开口道,人各有志,真的不行,小妹妹帮帮忙。
二胡的笑脸,渐渐变成了一张失望的小脸。她咬着嘴唇,收紧眉头,玩着手里的钱,犹豫着说,要不……你给我讲个笑话吧,我听过瘾了,才好想法子帮你。
温朴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样的要求在这时,还能算是要求吗?于是就想起刚才吃饭时,朱团团发来的那个段子很好玩,要不是当时在饭桌上,他会嘿嘿乐几声。
温朴掏出手机,调出那个段子说,我没有原创,给你念个段子行吗?
二胡稍嫌不满说,二手货呀?好吧,二手货就二手货吧,只要好玩就行。
温朴调动了一下情绪,尽量让声音和表情都奔好玩上发力,他说,什么是兄弟?几十年后您躺在床上,我问您喝水不?您摇头。吃水果不?您还是摇头。我再问,给您找个妞?您睁大眼睛,闪着泪花说,兄弟,扶我起来试试!
念完了温朴想笑一下,但是没好意思,他要先看看二胡的反应。
二胡撇着嘴,居然没笑,愣了良久才歉意地说,这个段子,离我们的工作内容太贴近,麻木,不好笑,再换个吧,领导。
刚有些放松的温朴,眨眼间就又找到了扑空踩空的半吊子感觉,泄气的身子软了下来。没达到目的,他不敢再看二胡,他感到无助,感到丢丑,他为自己没办法脱身而沮丧。
二胡侧过脸,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领导?
温朴没咒念了,有气无力地问,你说怎么办吧。
嗯……二胡收回目光,几分同情地说,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舒服的事儿弄不舒服了,就成了一件累人的应酬事儿。
温朴说,好像你很了解人?
二胡情绪低落地说,天天就玩那点儿事儿,还有什么了解不了解的?不过像你这样拉满弓不放箭的人,二胡还是很少遇上。一般人进来,都是猴急猴急,直奔主题,三下五去二完事。个别好玩花活儿的人,花点儿工夫倒是能玩出一些乐趣来,最倒霉的就是遇上变态狂,舔你咬你嗅你,要么掰你胳膊拧你大腿,没完没了能把人折腾个半死。也有你前面段子里讲的那种情况,年纪大的人干着急,使不上劲,帮他起来也起不来。有一次,我给一个年纪大的人弄了半天,这人哼哧哼哧,滴了我一脖子哈喇子也没管用,他特伤心,特委屈,呜呜的就哭了,说,去年还行呢……唉,算了孩子,看来人不服老不行啊,大叔不是当年的硬汉了……当时弄得我特难受,特同情他,差点儿也哭了。后来我摸着他的秃头说,别哭了,以后别再出来玩这个了,你还要不要命了呀……哎呀哎呀,我不跟你胡扯了,大哥,你上了船,不玩也等于玩了,你何苦背个玩名不干玩事儿呢?猫不吃鱼,那还是猫吗?要不就是你光想着自己怎么划算,一点儿也不替别人考虑考虑难处。男人,怎么都这德行啊!
实在不想难为你,可是……面红耳赤的温朴,舌头根一软,没把话说完。
二胡转动着眼珠,狡黠地说,嗯……你刚才怎么说?你晕船是吧?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抠嗓子眼,抠吐了,咱俩就都能交差了。
温朴感到那样很伤自尊,在这种地方,用那种手段弄虚作假,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现实就是现实,他现在除了跟二胡合作别无选择,于是一横心背过身子,把一根手指头伸进嘴里,够到嗓子眼,立刻就有了反应,他呃呃了几声,但是没出货。
二胡一看他弄得挺外行,挺费事,就一脸着急地过来帮忙,悠着劲,拍打他的后背,还支招说,往里抠,抠深点儿。
工夫不大,效果落地,温朴佝偻着腰,梗着脖子,哇啦哇啦吐了一片,船舱里的气味一下子就难闻了。
二胡抽着鼻子,递给温朴一把面巾纸,然后走到舱门那儿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