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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开始有人下座游动敬酒。夏家骏敬过那位要员孙女婿,就去给麻爷敬酒,麻爷也不站起来,夏家骏赞美麻爷“您个人的经历就是一部生动的中国腾飞史的缩影”,意思是想跟麻爷约时间采访,为他写部报告文学,麻爷根本不理他的茬儿。又有人过去敬麻爷,麻爷转过身,站起来,大喉咙嚷:“一口闷!”薛去疾这才看清楚,站起的麻爷个头偏矮,身子很胖,脖子后头鼓起来,应该是个良性的脂肪瘤……
忽然觉得有人轻拍他的肩膀,原来是林倍谦过来敬酒,薛去疾要站起来,林先生把他按下,自己坐到他旁边夏家骏暂时空着的椅子上。林先生跟薛去疾干过杯,又拍着他手臂,极表亲切,低声跟他说:“薛先生近些年的情况,我还是知道的。相忘于江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这些年思来想去,锐气减了许多。我小儿子是研究大分子的,研究基因,有一天老子低下身段请教儿子:生命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你猜他怎么回答?他正颜厉色地告诉我,生命的存在没有意义,非要找意义,就是完成基因的传递,如此而已。生命的起始就是走向死亡。我就问他,那追求理想,比如民主、自由、公正、人道等等,难道都不是意义吗?他说,那是社会赋予生命的外加意义……我就又问:那快乐呢?他点头,说那或许是生命本能驱使要追寻的,但也并非意义……这些年我做生意,全世界飞来飞去,虽说飞机是世界上相对来说最安全的运载工具,但是,也说不定哪一天,我乘坐的那个航班就掉地上了……大儿子会继承我的生意,小儿子呢,他会得个诺贝尔生物学奖吗?哎,说来真是伤感,不说了,咱们不算老朋友也算老相识了,来来来,再斟上一杯,干掉!”
林倍谦发现夏家骏已经回来,站在椅子背后,忙站起,把没干净的余酒敬给夏家骏。夏家骏是不是有点醉了,竟笑道:“开头,他们说有个美国来的林什么,我给听成了林培瑞,那可是个问题人物啊,我怎么能跟那样的人聚呢?后来才听明白原来是林倍谦,深蓝啊!林先生这次在北京停多久?若有工夫我想采访……”谁知林先生对“深蓝”之类的恭维最觉刺耳,含混地笑笑,回自己座位去了。
薛去疾百感交集。他明白,林倍谦那样一番话,既是为了向他解释回来的缘由,也是为了寻求自我的心理平衡。夏家骏呢,只不过运气好,没给搁到死角,倒在庙堂的活池里游动得更惬意了。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也许,林先生和夏某人跟他本在一个答案中,就是寻求当下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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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散后,众人陆续出了饭庄,沐浴在霓虹灯的光瀑中。薛去疾只听夏家骏在那边尖声地问:“我的车呢?”那一问并无对象,其实多余,只不过是炫示他是享受公车待遇的,等候他多时的那辆奥迪A6因为被另一辆车挡住,没能及时开到他跟前。夏家骏餐后很快乐,他知道薛去疾那样的江湖生存,也可以花自己的钱过得不错,但是,哪里能跟他那样的连家里卫生纸都可以报销的庙堂待遇相比?薛去疾那是“拉硬屎”!
薛去疾要绕过那些人和车去街边打的,他来的时候就是打的,但是麻爷注意到唯独他没有车,就招呼他,让庞奇用他那辆新款宝马送他回家。他也就不谦让,坐了进去,坐妥往窗外一瞥,夏家骏也刚坐进那辆奥迪A6,也在朝他这边一瞥。夏家骏看到薛去疾竟然坐进一辆价值约在自己那辆待遇车两倍以上的豪车,心头不禁滋出不快,但很快也就释然:“他那不过是偶然一遇,我这却是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