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我自小就是心高气傲,想享受别的女人不大容易享受得到的一切,而结果现在反成了一个一切都不如人的人。其实我不羡富贵,也不慕荣华,我只要一个安乐的家庭,如心的伴侣,谁知道这一点要求都不能做到,只落得终日里孤单的,有话都没人能讲,每天只是强自欢笑地在人群里混。
在徐、陆恋爱事件的全过程中,志摩自始至终都是一位“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的热血战士,他有足够的激情,有足够的决心,还有足够的韧劲,愈挫而愈奋,尽管有时调子也会低沉一点,但打破枷锁,重获新生的信念从未动摇。他曾想采取激烈手段,与陆小曼私奔,去南方,去国外,都可以。他在1925年8月24日的日记中给迟疑不决的小曼打气加油:
眉,只要你有一个日本女子一半的痴情与侠气——你早就跟我飞了,什么事都解决了。乱丝总得快刀斩,眉,你怎的想不通呀!
陆小曼毕竟不是莎士比亚笔下认定爱情至上的少女朱丽叶,也不是易卜生剧中追求人格独立的少妇娜拉,她缺少她们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在此之前的三月间,迫于外界的压力,小曼倒是劝志摩先到欧洲去转一圈,一年也好,半年也好,让西风冷却冷却发烫的脑筋,也好让时间来考验考验彼此的感情。这一趟欧游,徐志摩意绪索然,仿佛那位在俄国吃了大败仗,只得仓皇退却的拿破仑大帝,天茫茫,地茫茫,心更茫茫。此后五个月,一个在海外惆怅,一个在闺中呻吟,万里长天隔着两地相思。其间,志摩的幼子在德国柏林不幸夭折,这样的惨事也只让他分心写了一首短诗敷衍过去。书信走得比蜗牛还慢,谣言倒是长了翅膀,某“友人”在酒桌上似无意又似有意发布了一条来自巴黎的消息,说是徐志摩在法国好不快活,成天出入欢场,而且还跟一位胖乎乎的洋女人同居。陆小曼听了这话,如闻霹雳,心若刀绞,好像一下子从十八层楼上跌下,更加苦闷和灰心。1925年6月间,一场大病将陆小曼击倒在床,七月下旬,徐志摩从欧洲风尘仆仆地赶回。两人抱头痛哭,所有的误会顿时烟消云散。
1925年春天,身在上海的王赓给身在北平的妻子陆小曼寄去一篇措辞强硬的哀的美敦书(最后通牒)后,静等着她悔过自新,他也作好了既往不咎的打算,可是陆小曼到了上海,受到徐志摩的爱的鼓动,非但不再向王赓示弱,还表明了分道扬镳的决心。大画家刘海粟古道热肠,极力撮合徐志摩和陆小曼,他要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此时,王赓因做军火生意不慎(白俄商人卷款潜逃)而身陷囹圄,到了这步田地,能文能武却不懂女人心海底针的王赓只好让路,他无可奈何地承认姻缘已尽,同意与陆小曼离婚,并以醒悟者的口气感叹道:
“小曼这种人才,与我真是齐大非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