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的确注意到各地的卡莫拉分子们着装各异。西西里来的卡莫拉喜欢穿外观奢华的黑衣。(公爵在卡尔米内城堡入狱第一天遇到的那个卡莫拉帮的老大就来自西西里)最早那不勒斯的卡莫拉帮会分子在穿衣上和他们的西西里同道别无二致。但后来他们穿衣开始不拘颜色,只要衣服质量好,配着金饰就成。他们怀揣金表,配金表链,戴着金耳环和沉甸甸的金戒指。所有人都头戴土耳其毡帽,上面则饰以金色的流苏和大量刺绣。
不同地区的卡莫拉帮派分子对自己的组织忠心不二,相互之间的敌意却很深。根据凯斯特拉梅蒂诺公爵的观察,那不勒斯人对卡拉布里亚人“素不能相容”。如果双方矛盾激化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不同地方的帮派也会按照各自的老习惯选择盟友。那不勒斯城里来的一般支持来自那不勒斯近郊或普利亚的黑帮,剩下的人都会站在卡拉布里亚人这边。凯斯特拉梅蒂诺公爵说西西里人喜欢“独来独往,两不相帮”,“但是一旦他们要对一方施以援手,哦,那就是一场血战了!”仇杀最惨烈的时候,“监狱的公墓里要添上几十具尸体”。
尽管相互间恶斗不断,而且各具特色,但是西西里的黑手党,那不勒斯的卡莫拉和卡拉布里亚的恩德朗盖塔都自称是“光荣会”成员。他们之间词语相通也是这些组织都发源于两西西里王国监狱的明证。凯斯特拉梅蒂诺公爵在狱中发现了不少卡莫拉的情况。实际上,所有这些情况不仅仍然适用于今天的卡莫拉,也同样适用于西西里的黑手党和卡拉布里亚的恩德朗盖塔。现在意大利的黑帮不仅做非法生意,还俨然形成了一个地下王国,既敲诈勒索“税金”,也有另类的司法和行政体制。如果让这些人大行其道,意大利的光荣会就会用他们那套简单却行之有效的野蛮手段统治世界,把整个世界变成一个巨大的囚笼。
西吉斯蒙多·凯斯特拉梅蒂诺在卡尔米内城堡关了7年半。波旁王朝承受的外交压力最终起了作用,公爵和其他爱国人士一道由徒刑改判为终生流放,那时他已经鬓发斑白了。临获释之前,他买通狱卒,特地带走了两件心酸的纪念品:他的脚镣和一件红色囚衣。狱中岁月遭受的屈辱仍会相伴他的余生。
公爵流放了一年多,接着加里波第的队伍开来,波旁政权土崩瓦解,那不勒斯王国领土并入意大利。1861年3月17日,凯斯特拉梅蒂诺公爵在都灵议会期间觐见了萨丁尼亚国王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多年来公爵为实现理想忍辱负重,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了。
凯斯特拉梅蒂诺在狱中受难多年才当上议员,但是很快,他连这个职位也失去了。于是他重返普利亚(意大利“靴子”的“脚跟”部)祖宅。因为长期坐牢,他在莱切附近的城堡已经年久失修。多年来卡莫拉帮派敲诈钱财,如蛆附骨,公爵几近一贫如洗。对他来说,这段经历是铭心刻骨的。其后几年间城堡里偶有访客,他们发觉为国受难的公爵住在这里其实正合适:公爵年轻时读的浪漫主义小说激发了他的爱国热情,而现在这里就像那些小说中描写的衰颓古堡。城堡小教堂的角落里一直摆放着那副脚镣和那件囚衣,公爵把它们叫做他的“奖章”。卡莫拉组织在他的灵魂深处留下了烙印,每每思之,悲愤难当。他回忆道:“卡莫拉是地狱之子。人类的恶行产生了很多小帮派,卡莫拉是其中最邪恶、为祸至深的一个。”
获释后仅仅几天,公爵就开始撰写狱中生活回忆录。但是直到36年后公爵在城堡去世,这部书仍未完成。读凯斯特拉梅蒂诺的回忆录《政治监狱》(Political Prisons and Jails),可以感觉到好像作者仍然难以走出过去的阴影。这部书偶有叙事混乱、语言重复之处,但其中精彩章节描写绘声绘色,是记叙意大利黑手党起源的第一手材料。
在狱中的凯斯特拉梅蒂诺不知道,卡莫拉已经迈出了监狱的高墙,开始把触角伸进街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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