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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李瑛的"灵魂是一只鸟" 与天地精神往来

时间:2015-06-11 14:50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原标题:与天地精神往来(书人书事)

  李瑛的新书和新诗摞在我的书案上,像一道高耸的方尖碑,穿过窗外奔涌的溽热,穿越空调寂寞的冷气,静静地散发着虔诚的墨香。58部诗集、14卷诗文总集,以及近年出版的抒情诗选《拾落红集》、《中国当代名诗人选集·李瑛》和诗歌自选集《七十年诗选》,李瑛的著作可谓洋洋大观。

  一

  6月初的一个下午,李瑛让人送来他的新诗《灵魂是一只鸟》。今年年初女儿李小雨辞世,他飞泪化作倾盆雨,写下长诗《挽歌:哭小雨》,此后悲恸之中,一度搁笔。时隔三月,他写就的新诗,有着不一样的低徊和沉潜,心中块垒,郁郁成结。此时的京城,暑浓日长,端午渐近,朱仲之季,蜩鸣树静,然而,一派幽谧之中,有谁知晓一位耄耋之年父亲隐秘的忧伤?

  “灵魂是一只鸟”,李瑛用他的一首诗的题目作为他的五首新诗《在墓园》《亲人离去之后》《灵魂是一只鸟》《寻找》《什么是孤独》的总题。过去的几年,李瑛的父母、妻子相继辞世,今年2月11日,他唯一的女儿李小雨又突然离他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沉重的悲苦?

  “母亲走了,带走/我的肺和一小块心脏/父亲走了,带走/我的肾和一小块心脏/妻子走了,带走/我的肝和一小块心脏/现在,女儿也走了,带走/我的胃和一小块心脏/如今,我空旷的胸腔/只剩最后一小块心脏/挣扎着怦怦跳动”。在《亲人离去之后》中,李瑛用颤抖的笔写道。亲人渐次远行,令他五内俱焚,现在,只有他一人独守空空荡荡的家园,用一小块心脏,挣扎着生活,“挣扎着怦怦跳动”。

  年纪渐长,他的生活从往昔的喧嚣复归宁静,他的坐标只有两点一线——家和墓园,而今,这墓园里,又多了一座新塚,这是女儿的坟茔。徘徊在亲人的墓碑间,李瑛步履蹒跚,心生惆怅,“这里是路的悬崖/时间的尽头/简单的一捧黄土/埋多少复杂人生”,他用脚步丈量着回忆,丈量着人生,也丈量着身边纷乱的世界。“风吹着,回头望一眼/杜鹃声里,都是背影/只身边一块块石头/苍白的,坚硬的,冰冷的/记着他们的名字”,一切烟消云散,莫大的悲恸、莫大的凄苦,只在这苍白、坚硬、冰冷的石头之中。李瑛的诗,到晚年愈发炉火纯青,他的诗句,洗脱了早年明显浅白的表达,意境更加宁静、深远、幽邃,他将他的悲伤收拾、折叠、裁剪到他的诗句中,可是,这隐忍的疼痛,分明更让人肝肠寸断。

  “送你几首诗,看是否有用?现在,我是越写越少了。”附着在诗前的短笺中,李瑛认真地写道。他总是这样客气、谦虚,不论是对年长的上级还是年少的读者,他都是一视同仁,未有分别。其实,这数十年如一日的憨直率真,正是他的本色,也正是他的可敬可爱之处。

  初识李瑛,是在1995年深秋的湖北清江,此后20年,我们鸿雁传书,成为无所不谈的忘年交。李瑛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此后手不释卷,方有后来之学问、气象。那时,李瑛已年届古稀,但精神矍铄,健步如飞。他腹有诗书,气宇轩昂,佳句俯视即得,却从无骄奢之气,平淡冲和,一如邻家长者。诗评家韩作荣曾经评价李瑛对于中国诗歌的贡献,在于他在当时十分封闭的历史环境中,凭借自己的文化修养和美学造诣,丰富了军队沿袭下来的限于写枪杆诗、快板诗的单调的诗歌表达形式。此言不虚。李瑛的诗歌,以宏大包容的气度铺就了新中国诗歌的路向,从而成为新中国诗歌的一座丰碑。他的《一月的哀思》《我骄傲,我是一棵树》被选入高中课本,深刻地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年轻人。

  李瑛爱干净,那次游历三峡工程,大坝工地尘土飞扬、泥水飞溅,可他但凡身上、鞋上有一点脏污,便立即用纸巾揩干,不留一点污渍,这些细节令我印象深刻。李瑛的诗句中,同样没有一丁点儿的污淖。70余年执着的写作生涯中,他留下了无数动人的诗卷,无数传诵的诗行,其中都是明媚、灿烂、热烈、坚韧,即便遭遇苦痛和灾难,在他的笔下,所有的悲苦也会化作绵长的勇气和不绝的力量。17岁时,李瑛曾用稚嫩的笔写下《碎梦》:“梦中的花开了/梦中的花谢了/拾起今朝的泪珠/注在自己的灵魂里”。而今,弹指一挥,70余年倏忽远逝,喜悦和欢愉、悲苦和悲恸都渐次明灭,然而,不变的是顽强的坚持,他仍然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倔强地抒写“生命的重量和美丽的毁灭”“美学经验和道德选择”“不渝的爱情”,抒写“所爱的世界”和“夜半难忍的哭泣”。

  “只要还有那张嘴/就可以听见你继续歌唱”。在《亲人离去之后》中,他这样写道。

  对于一个勤劳的农者,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更是沉思和远眺的季节。而对于一个勤奋的诗人,人生的秋天何尝不是如此?泰戈尔曾经感慨:“上帝等待着人类在智慧中获得新的童年。”而今,这位年近90的诗人,仍然用颤抖的手顽强地坚持写作,更令人敬佩的是,他写在人生深秋的诗卷,时时充满了奇迹。

编辑:杨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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