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由张继平先生著的《济南老话》一书由济南出版社出版。这本书所运用的写作方式,似乎是与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的精神氛围有些“隔阂”,因为作者的写作姿态似乎是面向过去的,他沉浸在对于过去济南方言的诗意注释和趣味解读中,因而与这个时代拉开了“距离”。现代化的发展,也意味着语言的更新,那些古老的散发着迷人意味的语言,因此而或转入地下的隐秘状态,或在历史的尘埃里消失的没有踪迹。我们丧失了语言古老的源初韵味和阐释能力,也就丧失了语言预言世界的可能。现代化的进程,从某种程度上斩断了人们的回到过去的精神道路。如果说,语言曾经言说着世界、启迪着精神、预言着未来,让人们诗意地栖居,让我们与这个世界上的朴素的事物,甚至天空、甚至树木和星星,亲切地交谈,忘情地相拥;那么在今天,现代化的进程也在清除人类对于童年时代语言的记忆。牺牲传统,也许是现代化进程中的必然阵痛。然而,张继平先生的写作,却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恢复我们曾有的传统,帮助我们寻回一个隐匿在内心深处的回家的标记。而对于记忆而言,寻回一种语言,就是依靠语言古老的强大力量和神秘的意味,沿着语言的灵光消逝的踪迹,找到我们回家的精神道路。
在笔者看来,张继平先生的新书《济南老话》,无疑是要通过一种老济南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典型和常用的词汇,来开启我们母语的神性的闪光,借以唤醒沉睡的语词所具有亲和力,为我们日渐荒芜的心灵世界寻找一座具有源初意义的心灵花园。这是作者所竭力勾描的一幅老济南的方言地形图,沿着这些方言所标记的道路,那些我们曾经言说的事物、曾经体会的经验、曾经经历的往事,正逐渐在我们的精神世界恢复它以往的秩序和它所占据的位置,我们幽深的记忆一下子被这些说着话的语词的神秘的光芒所照亮。在这个日益丧失传统而渐趋现代的世界里,我们童年的记忆和语词,正在被现代标准的普通话和匆忙的光电图影所侵蚀和损坏,有些语词我们已不再能说,也无从记忆;有些语词我们还在说着,但已经走了调,合不上时代的节拍,我们失去的不单是一种言说母语的能力,更是内心的归属感和亲合力。没有了那些曾经熟稔而亲切的母语的支撑,我们左右失据,流离失所。《济南老话》收录的济南方言里,有我们很熟悉的,如:“差不离儿”、“糊弄局儿”、“赛”、“滋润”等等,走在济南的老街巷里,你时不时就会听到哪个词儿从嘴里蹦出来,传到你的耳朵;有些词儿对现代的济南人而言,已经变得很陌生,如:“八蚱庙”,作者写道:“‘八蚱庙’确实是庙,但也是戏名,所以能‘唱’。”而且,这个词儿还形容打架,谁家里头吵架了,街坊邻居就会说他家里唱八蚱庙了。由此可见,该书不单纯是对济南的老话进行收集、解释其含义,在这里,每句老话都有一段历史,都有一个故事,这段历史或故事或揭示了老济南人生活的一个层面,或叙述了老济南人的一段往事;或是对老济南人生活经验的总结,或是蕴含着老济南人对生活的美好想象和信念。每个词有每个词的渊源和流变,每个词有每个词的历史和身份。所有的这些要素集合在一起构成一幅济南语词的地形图,彰显出来的则是济南人的性格、济南人的生存方式,更是济南这座城市所具有的独特的“民间文化”、草根精神。
几十年来,张继平先生留意、研究济南老话,并把济南老话写得“五味俱全”,足见其功底。笔者看来,全书可以概括为“可亲”、“可信”、“可赏”。按说,语言本来是枯燥的,写语言类的书更是枯燥的。但是,他却能济南老话写得诙谐幽默、妙趣横生,让人可亲,忍俊不禁。在全书一百多篇文章中,几乎在每一篇文章都能体味到那种“幽它一默”的感觉,比如在“耳刮子”一文结尾中这样写道:“千百年来,膝盖和脸皮,吃尽了口头。对了,还有屁股,旧时公堂上的犯人,生活中犯了错的小孩,都要打屁股。实际上,人犯错误与屁股何碍?”材料的丰富性、权威性,也是该书的一大特点。几乎在每篇文章中都引经据典,从元剧、《金瓶梅》、《红楼梦》,无所不容,体现了“老话”的确切出处,让人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