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68岁的叶永烈接受本报记者专访,谈到自己的屡次“转型”时说,“作家就是作家,前面最好不要加定语,就像木匠……你不能说他是桌子木匠或凳子木匠。”
潜力“化学家” 上化学系是“曲线救国”
新京报:你的著作特别多,统计过吗?
叶永烈:本来我不知道,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我50卷的文集,他们统计,到1999年为止,不包括我在香港、台湾出版的作品,有1600万字左右。1999年到现在,大概也有好几百万字。
新京报:从科普到电影,又到传记文学,你纵横的领域非常宽泛,这些“转型”是随遇而安还是别的原因?你个人更喜欢哪种生活?
叶永烈:我是一个比较喜欢尝试的人。除了你刚才说到的,我还写过相声,出过相声选集。我还写过诗,写过寓言。近年来,我主要写纪实文学,有人称我为“传记作家”。我觉得,作家就是作家,前面最好不要加定语。就像木匠,有时做桌子,有时做凳子,你不能说他是桌子木匠或凳子木匠。我最喜欢的还是当电影导演。我也喜欢写纯文学小说,因为写小说无拘无束,很“潇洒”。
新京报:你从小爱好文学,为什么报考北大化学系?学化学对你后来拍电影、当作家起了什么作用?
叶永烈:我当时很想报北大中文系,可这个专业每年只招50个人,还有一半是调干生(即在报社工作一段时间后直接入学者)。我姐姐是念化学的,所以我选择了北大化学系。父亲听说我考化学系很高兴,说将来可以做雪花膏、做肥皂什么的,总有一碗饭吃。后来我才体会到,这是“曲线救国”。因为北大化学系每周上课只有两天半,我有大量时间看别的书,写杂七杂八的文章。我要是上中文系,就写不了《十万个为什么》,也写不了《小灵通漫游未来》。化学是一种实验性很强的科学,事实是最高法庭,我现在写纪实文学,追寻的也是事实真相,我会在写作中自觉进行科学的推演。我还会加注这是几月几号的谈话,这样做纪实文学的作家并不多。
新京报:如果你后来一直从事化学研究,你认为自己会做出成就吗?
叶永烈:会。其实我非常喜欢化学,动手能力也很强。我的毕业论文发表在《化学学报》上———你可以知道我当时的水平。我的老师李安模对我很器重,他后来当过北大的副校长。
科普作家 敬佩揭露“纸老虎”的科学家
新京报:你是怎样成为《十万个为什么》的作者的?
叶永烈:大二时我写了一本书《碳的一家》,在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这本书的编辑曹燕芳当时还在编《十万个为什么》,让我为化学分册试写了5篇,她看完后很满意,就让我写下去。
新京报:科普领域,你更为人所知的是科幻小说《小灵通漫游未来》。“小灵通”电话的命名跟这本书有关吗?
叶永烈:《小灵通漫游未来》第一次印了300万册。当时,我一家四口挤在11平方米的房子里,《光明日报》记者到我家里来采访时吃了一惊,当即写了情况作为内参发表,说我在恶劣的条件下从事创作。当时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方毅看了,批示要改善我的生活条件。后来,成为上海作家协会第一批8位专业作家之一———这一次,我彻底转到文学的轨道上来。
小灵通手机取名于《小灵通漫游未来》,是经我同意、授权的。小灵通手机现在用户已经近亿。
新京报:你现在还写科普作品吗?
叶永烈:我已经多年不写科普作品了,因为我早已不做科学工作。但是,我仍应邀出任种种科普作品选集的主编。目前在主编《中外少儿科佳作丛书》。
新京报:陕西的“华南虎事件”已经有了结果,周正龙承认了造假,你怎么看这个事情以及国内的科普环境?
叶永烈:只有在科学受到高度重视的时候,才能彻底改善科普环境。今天从珠海飞回上海途中,我很仔细读了关于周正龙承认造假的报道。我的感想有四:一是敬佩好几位科学家在“纸老虎事件”发生之际,就勇敢指出这是在造假;二是相关官员为“纸老虎”作伥,权力跟造假相结合,是“纸老虎事件”的症结所在;三是反对科学造假仍任重道远;四是揭露“纸老虎事件”,网络、博客显示了民间舆论的力量。
电影导演 快枪手拍“内片”
新京报:在从事纪实文学前,你还做过电影。大学时你似乎没为自己制定些人生规划?
叶永烈:我写作无计划,人生也无计划,总是审时度势来定,可能我的选择都很勇敢。我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上海仪器研究所,只待了一个月就跳槽到了上海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当时,他们正把《十万个为什么》搬上银幕,名为《知识老人》。我们的系主任严仁荫教授说,我白教你了!还有很多同学骂我是化学系的“叛徒”。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事情。
新京报:听说你还给毛泽东拍过内片(供内部观看的电影),怎么会接到这项任务?
叶永烈:这种“中央交办”的影片从接任务到出片,一般要求是十天到半个月,需要非常快的速度。我虽然在“文革”中挨批,但业务能力是公认的,他们不得不请出我这个“臭老九”。我们在上海市政协的大楼里享受着拍样板戏的待遇,我拍了很多京剧唱腔、杂技———当时并不知道是给毛主席拍的。毛泽东诞辰110周年纪念时,影片还曾经展映过。
新京报:说说你1979年拍摄的电影《载人航天》吧。
叶永烈:当时,我写了一个拍摄提纲寄给七机部(航天工业部)。后来钱学森(时任航天工业部副部长)告诉我,中国从1971年就开始训练自己的宇航员了,我就说我们能不能去拍宇航员训练?他说可以,这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后来出版《飞天梦———叶永烈目击中国航天秘史》一书需要报审,我拿出了当时的一些照片,国防科委的审查人员都很惊讶,因为他们都不知道1979年我国就在训练自己的宇航员。
新京报:为什么会这样?片子没有公映吗?
叶永烈:说起来这里面还有故事。当时,我用肖勇的笔名在《科学生活》杂志上写了《载人航天》拍摄散记,配了几张宇航员训练的照片。本来没人注意,可《文汇报》、《解放日报》、《上海科技报》在同一天转载了这篇文章,一下子就轰动了。各国通讯社都发表文章说中国宇航员即将上天。事情还惊动了邓小平。加上当时百废待兴,相关研究被推迟,所以《载人航天》第三部(前两部已公映),主要是训练宇航员的内容,被推迟上映,到现在也没有放。
传记作家 “低效写作”才对?
新京报:今年回顾改革开放30年的著作非常多,和《邓小平改变中国———1978:中国命运大转折》这本书一样,写三中全会的也不少,你有哪些“独家披露”?
叶永烈:有一些。比如,胡乔木和陈云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中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会议公报,是一个历史性的文献。当时会议还没有开,胡乔木就把公报写好了。另外,这次我又增加了邓小平不计前嫌启用胡乔木的内容。
新京报:我看到,有些读者指责你的高效写作:有些史实不准确;《陈伯达传》有些段落重复;《中共中央一枝笔—————胡乔木》有意过滤了一些领导人对胡乔木的评价。你怎么看这种意见?
叶永烈:我不知“高效写作”有何不对。难道“低效写作”才是正确的?有些史实不准确,我看有几方面的原因:首先当然是作者的责任,其次是当事人的回忆有差错,三是有些重要的档案尚未公布。《陈伯达传》个别段落是有重复,是因为多次修改造成的。尤其是用电脑写作,把某一段落从前面移至后面,而未删去前面一段,会造成这样的情况。但这是很个别的情况。
我无意“过滤一些领导人对胡乔木的评价”。《中共中央一枝笔》初稿写于1993年,在当时的条件与情况之下只能那么写。2007年的新版增加了许多篇幅。邓小平、李锐、周扬、于光远等对于胡乔木的评价,都在书中有详细的论述。批评者大约没有看到新版,故有此论。(张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