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彩贵州”纪行:驿路贵州

时间:2009-10-27 08:28   来源:北京TRS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北京距离贵州,飞行航程只需2个多小时,但我一直无缘得去。

  两年前,偶尔看到贵州原生态歌舞诗《多彩贵州风》片断,奇妙的小黄侗族大歌、土家族摆手舞、反拍苗族木鼓舞,对贵州的好奇和向往瞬时被勾起;后来读到余秋雨先生的黔东南纪行文章,对贵州越发梦萦魂牵起来,脑中时不时会想象,西南的那一边,该怎样地多彩?苗寨的姑娘,该怎样地美丽?当“多彩贵州行”邀请函飘到面前,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总算等来了。

  登机前,心底腾起几丝莫名的紧张。

  贵州,我能否走近你?

  一 全景

  关于贵州,有句话这样描述:“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话虽刻薄,却也一定程度道出贵州的处境。典故中对贵州也没什么好印象。《史记?西南夷列传中》里,夜郎王心直口快的一句话:“汉孰与我大?”给不解汉情的古贵州,扣上了羞愧千百年的黑帽子。唐朝柳宗元也落井下石,一篇《黔之驴》,更让贵州的头抬不起来。

  其实,明朝之前,贵州分属云南、四川和湖广管辖,三省都视其为边远不毛之地,不闻不问,懒得开发,何来自大?

  贵州的气候条件并不差,但与同属云贵高原的云南相比,一个恰似阳光少年,一个俨然忧郁的孩子。

  地缘上,贵州与青海有点相似,对内地它像边疆,对边疆它像内地。活动承办方金黔在线的总编辑张幼琪对贵州如是解读:“贵州是一个通道,是中华腹地在南疆延续政治经济的通道。它的历史就是古驿道开发的历史。”

  飞机落到贵阳龙洞堡机场后,我便去浏览了这座省城的夜景,印象最深的就是满街热闹无比的小吃摊。贵阳的酱鸡火肉 风味吃食,多为腌渍。这些糕粑腊肉,便于保存和携带,似乎也是先辈们驿路奔波的无奈写照。遥想当年,疲惫的过客行到贵阳街头,掏出一小块带着体温的碎银子,换一大碗热腾腾的肠旺面或花溪牛肉粉,热辣辣地吃起来,心也随之温热起来。驿城的这份暖意,鼓舞了他们,于是背起行囊继续上路。难怪有人说,品尝贵阳街头的小吃,能吃出人生五味,能吃出时间和自然生出的味来。

  看到一段网友对贵州的品评:“贵州没有看惯的雕梁画栋,朱门大院;没有儒道的正襟危坐、装腔作势;有的是自然中的自然,传统外的传统。”

  果然,一路贵州行中,我们每到一地,从当地的介绍中,很少听到东南地区顿辄千年的家底。

  贵州不富贵,GDP在西部省区也排名靠后,但贵州有包容的胸怀,打了败仗的,路过的,犯了错的,贵州都为他们疗过伤,补过元气。

  世俗眼光中贫瘠的土地,却有49个民族在此安身立命。

  也许,贵州的忧郁,是种曲解和误读。

  二 王阳明

  历史上的贵州,不但地缘政治上是边郡,在儒家文化视野中,也是被冷落的地方,家喻户晓的人物几归于零。正因如此,连过路的名人都弥足珍贵。

  王阳明就是贵州最为珍贵的过客。

  500年前,王阳明蒙冤被贬黜为贵州贵阳龙场驿丞。那时的贵州,依旧是一个王朝鞭长莫及的地方,一道圣旨送抵,不知要累死多少匹马,一个流放的人走到,不知要流干几世的泪水。对王阳明来说,被贬贵州,一定是最痛苦的人生低谷,对中国哲学思想来说,却是另一个灿烂世界的入口。

  贵州遇到王阳明,是贵州的幸运,也是王阳明的幸运。贵州来了王阳明,文化教育从此兴盛。王阳明来了贵州,驿动的心悄然平息,潜心修学,终成正果。

  1508年,王阳明初到贵阳,暂居在一处溶洞里。善良的山民对这位面黄肌瘦,舍不避寒的朝廷命官好奇而怜悯,在洞外为他搭起了草房和凉亭。

  正所谓哲学总是从苦难中产生,龙场悟道三年,王阳明“函六合、入无微”,“知行合一”的心学一飞冲天。

  那个溶洞成为王学的起点和圣地。飞鸟不通的荒茅之地,奇迹般地成为儒学圣地。王阳明还办起了龙岗书院,龙岗山一带的寒门弟子,幸运地成为黔中王学第一批人。三年后的王阳明,没了泪流满面,反而把贵阳当成了天堂,连寄居的山洞都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何陋亭”。

  清朝嘉庆年间,贵阳修建阳明祠,纪念早已离去的王阳明。毗邻的尹道真祠则为纪念汉代先贤尹珍而作。在贵州人心中,这两个高大而模糊的身影,一前一后,在无声的冷月下,崎岖的山路上,头也不回地向理想王国奔去。

  他们的身后,一个山地省懵懂的文化梦正逐渐醒来。

  三 安顺

  打开贵州地图,发现贵州9个地市州中,七个与周边省份接壤,真正属于腹地的,除了贵阳,就是安顺。古代,内地取道贵州进云南,安顺是必经之地。安顺也是抗战时期日本全面封锁下中国对外唯一的生命补给线。

  安顺有“安宁、顺服”的意思,颇有炫耀中央威力的含义。史料考证,先后18万汉人驻黔屯堡,使得安顺地方经济获得极大发展,蛮荒就此划上了句号。安顺地方府志中记录:“城围九里,环市公室皆壮丽宏敞”,“商贾云集,远胜贵阳”。到清末明初,安顺更是“商业甲于全省”,云贵川三省富贾权胄、三教九流云集此地,醉听笙鼓,吟赏烟霞,声色犬马、十里繁华。

  不过,“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今日安顺,商业已远远落在了贵阳身后。这座城市的浮华旧梦消云散去。

  安顺耐人寻味的往事,让我们的旅行,也留下了耐人寻味的记忆。

  安顺的头号景观,黄果树瀑布当辞不让。几十年前,当人们对旅游产业尚为模糊的时候,黄果树瀑布已经家喻户晓,直到今天,它依然是贵州的魁牌。徐霞客描述黄果树瀑布“‘珠帘钩不卷、匹练挂遥峰’,俱不足以拟其壮也”。可惜,李白未曾来过,否则,“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浪漫诗句就不一定赐给庐山。有“金黔宝贝”之称、网名“背篼”的吴蔚说,李白没来贵州,少了很多遗憾,如果他来过,连“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也该改地名。

  安顺的屯堡保存得最多。去屯堡的路上,看着两旁的古村落,我就感觉腕上的表针停了,时间在这里没有了意义。当中国的现代化神气十足地端坐在各省大城市里的时候,历史却躺在这些边陲僻壤里呼呼大睡。

  我们参观的天龙屯堡古镇,也是一部躺在贵州的历史。稍有不同的是,它不是呼呼大睡,而是在清风的呼吸里,在群山的躺椅上假寐,无欲而清醒,坚守着600年前的宗法和习俗。屯堡石寨由一座座杀机四伏的城堡组成,户户人家环门相扣,黑黝黝的枪眼随处可见。房间内部却如江南人家般装饰考究,连地漏都雕刻精美,寄托着主人浓浓的乡愁。

  了解了屯堡“调北填南”的历史后,我还是疑惑不解。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如此艰难地薪火相传?是什么寄托,让他们甘于偏居地球一隅而没有归去?天下是人的天下,实践一再证明,只要愿意,没有到不了的地方,没有过不了的大山大河。

  唏嘘中,我无法不佩服天龙屯堡人的定力。

  当地安排我们观看最能代表屯堡文化的地戏。地戏没有专业艺人,所有演员由当地农民充当。门前院外,即是戏台;一锣一鼓,即是乐队;三五步就是千里沙场,六七人就是万马雄兵。表演的内容几乎都是疆场英雄南征北战,早没了江南地方戏的缠绵悱恻、儿女情长。

  远隔千山万水的同宗,人与人如此相似,戏与戏如此不同。

  当地导游介绍,明朝的各种风俗,这里几乎都保留着,而且要隆重庆祝。中国江苏网的总编辑贾桂林是挤出时间专门来看屯堡的。他笑言:“我是寻亲来了。虽然这里的语言有所改变,但还是听出了亲切的乡音。我们的习俗文化,自己不珍惜,随意丢弃了,没想到屯堡人,替我们保留得这么好。”

  天龙屯堡古镇过去也是古驿道的一站。我们脚下的石道上,重叠着先人无数歪歪扭扭的脚印。在古旧的巷道翻来覆去地走,我翻来覆去地思考一个字——道。中国不缺道,缺的也不是常道,而是缺屯堡人这样操持常道的心和遵守常道的意志。

  回家的道,屯堡人没有走,可我分明看见,他们的内心,一直在走着……

  古道,人道,世道。

  屯堡,真是一处启示录式的背景。

  四 苗寨

  贵州是移民之州,移民史改变了贵州的命运,但千年以前的民族大迁徙才是贵州高原最恢宏的乐章,特别是苗族人的反复迁徙。漫长的迁徙结束后,苗族化为千山万壑星罗棋布的村寨。

  快到中国最大的苗寨——黔东南雷山县西江苗寨的时候,天近暮色。一座座青山古画一般展开。别处的山,石多林少,地薄尘飞,这里的山,上下碧翠,仿佛永远活在少年时代。

  我问座旁的同行者,请你望着窗外,用一个词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

  思索片刻后,答曰:“归宿”。

  这个词,听起来如此缥缈,远得似乎在云朵都飘不到的天边。但我相信,这个词,不是他一个人的答案。

  在我们这些外来人的眼中,深山老林是可畏的,而在苗族人心中,深山老林是可亲的。深山老林承载了他们全部的历史与现实,是他们生的见证,死的见证,是他们的精神缩影。

  从炎黄部落大战,蚩尤战败身死翼州开始,蚩尤的后代——苗人便开始被迫跋涉。是大山给了疲惫无助的他们依靠和滋养。他们失去了土地,失去了财产,失去了大部分生命,但他们挺下来了,化剑为锄,妥帖地生活在祖先战斗过的地方,并凭借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口述传承,穿针引线,把千百年的血脉古风唱在口中,穿在身上。

  进入寨门,我有一种登天的感觉。眼前的乡街,仿佛郭沫若笔下的天街。满寨灯火与星火相连,仿佛为苗族树碑立传。望着璀璨的前方,我不禁再次慨叹历史的无常和多舛。

  雷山县委宣传部的李恒副部长邀我参加了他们的同学聚会。我第一次触摸到,苗族没有酒不相聚,没有歌不相聚,没有舞不相聚。他送我一本县里自办的杂志《苗学时空》,其中一首“沁园春?西江”描述苗族的血泪史:“历唐虞夏商周,纯自养自传在山陬”,“战荒野,斩虎狼毒虯”,“苗疆百战,尽毁头号颅”。句句读来,耳畔似乎响起苗人反抗强权统治的阵阵厮杀声;特别是“生苗”,被当作野人野兽一样残杀,清朝“改土归流”,短短6年就有30万苗民被杀。雷公山无数次血流成河。

  次日游览,我的心境如雷公山一样沉重。午间在苗寨风雨桥上的送别宴中,很多人惧怕苗家烈酒早早退席,我坚持到了最后。明知不胜酒力,但苗家姑娘们递过来的大碗白酒,我都悉数收下。我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九死一生的苗家最深沉的敬重。

  出寨的时候,路旁浓郁而抓人的色调依然填满双眼。这掠过的每一座山头,都有一个故事,每一座山头,都有一方灵魂,每一座山头,都有一段历史。

  时间紧促,数不清的传说来不及听,但无论今天的苗寨出落得怎样多彩,这里山与水的底色,亘古不变。

  五 镇远

  镇远位于贵州省东部,自秦昭王30年设县开始,至今已有2280多年的历史。城内潕阳河自西向东呈“S”型蜿蜒贯通全城,形成了“九山抱一水,一水分两城”的太极图风貌,号称“东方威尼斯”。

  我向来反感中国的景区非要跟在西方名胜后面跑,冠以“东方***”的做法。威尼斯的历史始于公元450年,比镇远小好几百岁,为何要给人家当“小弟小妹”?说到底,是种文化心态的不自信。

  我们此行,本是品赏贵州,然后投票推选旅游精品线路。所到之处,虽然都有开发慢一拍之感,但正如上海东方网主任徐世平所言,慢有慢的好处,慢有慢的快活。

  游镇远的时候,烟雨霏霏,河边有几位老者在垂钓。“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凤凰人、周庄人,恐怕没有这般闲情吧?他们一定都在忙着向观光客兜售生意。有时候,慢,不一定是错。当经济学一旦成了人们的生活教科书,镇远,就不可能孤悬一方。

  陕西通网的总编辑陆效中说,镇远没有成为凤凰,不是没有典雅浪漫,而是因为没有沈从文,没有黄永玉。

  这话不无道理,一个旅游地区的发展,靠山靠水都靠不住,人才是永远的依靠。

  镇远,柳永不知道、沈从文不知道,陈逸飞不知道,没了美艳奢华的故事,再美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都如潕阳河水一样变得清浅,然后静静地弯过人们的视线,静静地流向天边。

  一个为战争而生的地方,一个兵家必争的地方,牵出的情愫,不是金戈铁马的雄迈,竟是一汪淡淡的哀愁。

  镇远,让人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六 尾声

  千年以前的戏剧,千年以前的粗布,千年以前的风月,千年以前的石楼,没有消失在时间深处,而是在贵州的高山谷地里鲜活地生长着。

  贵州行最后一天,主办方奉上特产玫瑰酒,居然满桌同醉。甜甜的果酒,为什么会醉?为了贵州吗?这是个谜。

  离开前的夜晚,大家到贵阳的精神象牙塔——阳明祠喝茶。聆听着各地网站掌门人对贵州行的感触,我也默默许了个愿:希望不久的将来,贵州的古驿道旅游真正复活,像一根金色丝线,串连起壮美风景中一个个闪亮的名字。无论是谁,只要走进这片土地,他就会随时与美相遇,并被这个地方涂上属于自己的色彩。

  倘如此,“多彩贵州行”就变得意义非凡。

  活动结束了,我们也如一阵风,来了又去了。可以断定,我们走后,惦念贵州的人,将越来越多。在穿云腾雾的飞机上,披星戴月的火车上,必定有不少对贵州心向往之的人,憧憬着踏上贵州的一刻。

  贵州的一部驿路史,时光雕刻,谁能说得清已经发生了多少故事?正在发生多少故事,还将有多少故事要发生呢?

  让我们继续聆听,云贵高原吹来的风,还有风中的故事。

编辑: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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